「我们家又不穷,爹还怕我多吃干嘛?」三毛嘟嘴,不甘不愿的收起筷子。
「我不怕你吃,我是为了你的身材着想。」他盯着三毛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小心成了胖子,以后娶不到老婆。」
「有钱不怕没老婆。」
这论调跟他……一样。
「果真是父子啊!」李世燕嗤笑,「孩子们拿你为榜样。」
「公主。」他沉下脸来,「可不可以请妳少开尊口?」
「好大的胆子,竟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不想活了是吧?」
相处久了,自然也知道会吠的狗是不咬人的道理,「我是妳干姊夫。」他提醒她。
「那又如何,就算你是我丈夫我也照砍。」
他摇摇头,不屑跟这种刁蛮女吵这种芝麻小事,不过有一件大事他就得追究了。「妳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才回京城?」
「我想回去时自然会回去,毋需你过问。」李世燕口气冷得很。
「你们吵得我头都痛了。」邓巧淳搁下饭碗,淡视他们之间的怒火,「安静,我不喜欢吵。」她一副他们再吵下去她就要离开这宅子的威胁意味。
李世燕和胡定宇只好闭起嘴巴,拿起筷子重新夹取食物。
就在这时候,仰叔走了进来,满脸的疑惑,「老爷,昨儿个厨房里有些食物不见了。」
闻言,胡定宇和公主惊喜的站了起来,难道……难道……
「三毛,是不是你偷吃的?」
三毛摇头,一副被误会的哀怨模样。
二毛出声为弟弟辩护:「三毛一旦睡着了,就算肚子再饿也不会醒过来。」
「太好了。」他喜出望外,如果不是三毛,那最有可能的人不就是……
成功了,成功了,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成功了。他一转身,就想冲出去。
「站住。」邓巧淳出声阻止,「现在不是时候,还不能让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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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头低低的对着药桶里的娘亲诉苦:「为什么爹硬要说我偷吃?还罚我两餐不准吃饭,说我再吃就要把我赶出去讨饭。」他心虚的将头垂得更低,「娘,为什么妳不醒过来,如果妳活着,妳一定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胡定宇的怒吼声--
「三毛,你躲在哪里,还不出来?」
「娘,救救我。」三毛害怕的说。
房门被踢开,胡定宇手拿藤枝,指着蹲在药桶前的三毛喝道:「出来,谁都救不了你,就算是你娘也一样,滚出来。」
三毛慢慢步向他……不久,房门关上,外面传来的是藤枝挥落的破空声还有三毛的哀号。
「爹,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吃,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了,爹,你饶了我……」
房里头,李芝芯倏地睁开双眸,泪早已蒙眬了视线,隐隐约约记得,当她疲惫的沉进休憩状态时,时常听见他温柔且哀伤的嗓音,倾诉着对她的爱、对她的后悔,还有今天发生的种种琐碎事情,然后孩子们也会一一来报告今天发生的事,有得意的、失意的,还有他们疑惑的,听着他们父子的谈话,她知道他们的亲子关系很好,她很安心,已经倦累到不行的她只想永远沉眠下去,然后安心的含笑九泉。
但那个女大夫来到后就一切全变了,不但煮她还用针戳她,打扰她的沉睡,最后竟还当她无知无觉,在她耳边说出残酷的事实--她心爱的前夫打算娶她最信任的燕妹,还打算除掉她和碍事的孩子。
不,她不允许。如果胡定宇有这么没良心的打算,她会杀了他,绝不心软。
但体力尚未恢复,行走艰困不说,更遑论运气挥鞭杀了负心汉,所以她得忍,忍到体力恢复,功力恢复些许,到时候就能营救孩子们脱离火坑。
所以,儿子们,撑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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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又是一轮圆月嘲笑伤心人的夜。
大安国长公主李世燕举杯邀明月,「天下多少痴心儿女为情把命葬送?」她苦笑啜酒。
身后是胡定宇渐渐靠近,忧心出声:「别老喝酒,伤身。」
她斟满酒杯,「很快就不会了,以后我会很快乐。」
他皱紧眉头,「妳该不会跟芝芯一样吧?」
她轻笑,「堂堂一国公主会过劳死吗?」
的确不大可能,「那妳是为什么?」
她指了指对面的石桌,「少问问题,坐下,陪我喝闷酒。」
公主命令,他最好少违逆,所以遵从的坐下来,接下一杯酒喝,小心翼翼的开口:「公主不回宫,不怕皇后和皇上担心吗?」
她冷哼一声,「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长公主不在,他们还乐得轻松。」
「但宫里总有公主怀念的人事物吧?」他巴不得公主快快离开,别在这儿随时想带走他的爱妻。
她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宫里已经没有什么我可以怀念的了,我怀念的人事物在这江湖上,但我已经不想流连江湖,所以留在这里看着芯姊姊恢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愉快的事情?
他脸色很不好的喝闷酒,他可不认为等待芝芯的恢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不过时间也快到了。」她叹了声。
什么时间?
「相信等我忘了一切,我会再度很享受当一个公主,到时我会很习惯皇宫里的生活。」她苦涩的饮酒一杯。
「忘?」他疑惑地看着她,「忘记什么?忘记可以选择的吗?」
李世燕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为他再斟满一杯酒,「不要问,我的故事不关你的事,喝。」
他是喝了,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不关他的事,又为何要透露一点她的故事吊他胃口呢?讨厌的家伙。
但今夜花好月圆,远远望去,他们之间彷佛是情人间谈心说情的景象。
树丛后,李芝芯的心紧紧一揪,黯然转身踏着蹒珊的脚步离开。如果燕妹有意,他也有情,她或许该成全,至少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会幸福。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他们母子就像以前一样相依为命吧!纵是贫苦也甘之如饴。而他与公主就在皇宫里过着恩爱生活,从此他们六人各奔天涯,再不相关。很好,就这么做吧!
可为什么她就是那么不争气的泪流不止,流进她舀喝的鸡汤里,滴进她吃的鹿胶肉排里……
心涨满的痛随着体力的恢复渐渐平复,罢了罢了,是她眼光不好、遇人不淑,如果此生命该多舛,也只能认了。她以后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为儿子们而活。
至于他,就忘了吧,不要在乎他。
再一次踏出药桶,她拿起搁在旁边的棉巾拭干了全身,打开衣柜取出一袭白衣穿上--这是她嫁他时,爹娘叫人为她剪裁的嫁妆之一。离异后,就一直搁在这里,没有想到此生还有重新穿上它的机会。
推开她的房门,入眼的是她最讨厌的红,似乎是在炫耀似的到处张灯结彩。
她在夜里偷偷听到了下人们讨论--公主要和老爷成亲了。
而眼前的这一片红,就像是在宣示着他和公主的喜气。
大婚之日就在明天,明天燕妹就会穿上大红的喜衣。所以今晚,她穿上最白的丧服,悼念她此生唯一的爱情终于灭亡,从此天涯海角永不再见。
凉风轻拂,她的心冷了,未来的方向已经确定,再也不会犹豫。
她推开孩子们的房门,打算叫醒孩子们带着他们离开。但为什么他们不在?他们该待在床上不是吗?
不安悄悄的涌上,她关上房门,悄然无声的行走在胡府里,在一间间房间中寻找……不对劲,怎么所有的房间都无人歇息?不只仆人房,还有仰叔的房间。
停步下来,她略作休息,大病初愈,容不得她做太久、太过激烈的活动。
但身体休息,脑子可没闲着,思前想后,有太多疑点产生。
首先,燕妹对胡定宇深恶痛绝,怎么可能下嫁于他?除非他用高明的骗术骗她。
第二,他对女人一向不在意,而且愚蠢至极,哪有什么法子掳获燕妹芳心?除非那个女大夫帮忙。
第三,那女大夫若是要害她,又何须每日替她更换药材添火熬煮她?又为何每次她到厨房偷食,都有精致的药膳微热?
她跨过门坎,踏进曙光微熹的大厅。
「恭喜康复。」
漫天彩纸从天而降,缓缓飘落于李芝芯的身躯,她很平静的扫视众人,看到身穿大红喜衣的他,瞧见身着深蓝宫裳的燕妹,也望见了粲笑的三个儿子。再看看宾客满门,喜气洋洋的厅堂……很快的证实了她的猜测。
该死,竟然串谋蒙骗她,害她伤心这么久,更害她无法安心死去。
啊……真是统统该死!
「芝芯,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胡定宇冲上前,手上捧着凤冠霞帔,「快穿上这个,重新嫁给我。」
有没有搞错,他连求婚都没有,就想她欢欢喜喜的下嫁?作梦!
伸手挥落凤冠霞帔,她阴沉的瞪着他,用力强调:「我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他满是怀疑,「难道妳不爱我?」
「爱。」本来就不怕他知道的事实,「但我是烈女,烈女不二嫁。」
「都是同一个丈夫,有什么关系?」他抓住她的手腕,眼露恳求。
她没挣扎,只是冷眼相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可不可以讲得更清楚一点?」他实在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世燕代她开口:「芯姊姊的意思是,你娶她第一次,因为太没眼光休了她一次;这一次,她如果笨得嫁你,你一定又会发作休她第二次,再娶第三次,再休第三次……」
「我不会。」他咆哮止住公主无止境的解释,然后对她柔声发誓,「我绝对不会休妳第二次。」
「当然不会。」她微笑。
他以为她答应再嫁,高兴的要低身拾起凤冠霞帔。
「因为我不会再嫁。」不嫁就没那机会被休。
「芯姊姊,说得好。」李世燕拍手赞道。她最爱看笨男人后悔莫及,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蠢样。
李芝芯向她瞄去,「燕妹,没想到妳们会同流合污。」
李世燕耸肩,「我只是想逼妳醒来,至于之后妳想怎么做,我很乐意配合。」
「我没去过京城,想去看看。」她朝公主走去,却在半途被胡定宇拉住。
「那我怎么办?」
她扬眉,「你可以再找另外一组十二金钗娶,这次建议你改用一号、二号、三号……」微一使力,她甩开他的箝制。
他不死心的追上去,再次拉住她,「妳不能走,如果妳走了,我……我这布置好的喜堂怎么办?」
「仰叔?」
「在这里。」仰叔高兴应声。
「把这些布置拆了,恢复平常样子。」她命令。
「不准,这里的主人是我。」他高声宣示他的主权。
可令人扼腕的是,仰叔竟还是动手,还招呼其它仆人们帮忙。
「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啊!」他咆哮。
可却无人理睬,急得他冷汗直流。
彷佛嫌这样还不够表示他做人的失败,她还转向一直在看戏的州官,「州官大人,相信你会很乐意帮忙拆吧?」
州官笑着点头,「只要公主答应的话。」
李世燕帅气挥手,「准了。」
随后便冒出一堆士兵拆喜堂上的布置,情况完全超乎他的控制,还以为她会欢天喜地的披上红衣嫁他,没想到……他以哀怨的眼光看向儿子们。
「儿子呀……」
「娘带你们去看看皇宫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三个孩子一听都兴奋得跳了起来,「好呀,好呀!」
又失了一张王牌,做娘的果然很清楚孩子们的喜好,「你们……」他颤抖的伸手指向李芝芯,指向与她狼狈为好的众人,「你们仗势欺人。」
她眉一挑,「彼此彼此。」
他怎会不知她在控诉什么,昔日他休她,就勾搭了官方的力量,迫她不拿一分钱,不得不接受他的休妻。
「对不起。」他诚心说。
「太迟了。」迟了六年。
他踉跄后退,「我知道错了,当年是我不该,我以为我不爱妳,但我现在知道我大错特错。」他奔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妳探到了什么?」
几乎……停止的心跳?她狐疑的皱眉。
「在看到妳昏迷的那时,我的心曾经停止了跳动,现在妳醒了却执意离我而去,我的心就变成了这样。芝芯,妳要让我的心……死吗?」
她迎视他蒙眬的眼,蓦然心软。爱面子的他,对女人恁地笨拙的他,因为她,竟卑微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教她如何不心动?
「芯姊姊,妳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李世燕出声替他说情,算是非常非常非常难得。看在他让她这个长公主在这里白吃白喝的份上,她就勉强帮他一次。
她知道,昏迷的初期,她听到了他柔情的低语。
「娘,原谅爹好不好?爹都道歉了。」二毛站在父亲身边。
大毛也跟了过去,「爹对我们很好,我不想离开爹。」
三毛拉了拉她的衣襬,「我们想留下来,爹这里很好。」
深深吸了口气,她的心又软了几分。
「芝芯,留下来,我不会再错待妳。」
「你爱我吗?」她眼眶泛红。
「我……我……」这还需要说吗?要是不爱她会这么牺牲形象?
「这男人笨得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问了也是白问。」公主嗤笑道。
就冲着这句话,他非说不可,「爱。」
她的嘴角瞬间喜悦的上扬,「好吧,看在儿子们的面子上,我今天可以勉强跟你订婚。」
订婚?怎么不是大婚?
「大婚的日子就订在六年后。」
他吓一跳,「为什么要这么久?」
「你休了我六年,记得吗?」
记得,那就更该尽快成亲弥补这分开的六年哪!
「所以你该尝尝六年寂寞幽怨的滋味,不然你以为前妻好娶吗?」
他知道很难,非常难。
「这六年里,非常欢迎你随时后悔,我很乐意带着儿子们上京访友开创新事业,还是你现在就后悔了?」
「不。」他没得选择,只能接受,并咬牙承诺:「六年就六年。」这六年里,他打算不时的建议她改变主意,呵,女人应该不难哄。应该吧?
「好,我这就进去换衣服。」她拾起霞帔,招呼公主与她进入内室更衣。
而胡定宇只能无助的、痴痴的望着她们的背影,满脸悲愤--大婚成了订婚。不敢相信啊!
「恭喜你。」文征才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膀,「看开点,皇家的人都很怪,长公主更怪,能跟这样怪的公主结拜为姊妹,代表嫂子也怪,你能这样收场就不错了。不然你早被嫂子的无情鞭鞭死。」
她的鞭子叫无情鞭呀!她没挥鞭也不见得多有情。
文征才继续说:「不过看了你们的情况,倒给了我灵感写新书,警告天下做丈夫的男人,要休妻前不但要三思,还要多多打听,否则休了后悔,再娶更难。」
他瞪向笑嘻嘻的美少年,「你嘲笑我?」
「不,是耻笑你。」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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