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总是这么任性啊!宋迟。」对于他的无惧生死,阿金隐隐觉得既愤怒又心疼。「你不怕死,但师父怎么办?日后由谁为他送终?」
「我爹如果努力促成我和妳的婚事,待他百年后孝子、贤孙全都有了。」平日随和的少年,如今却变脸成霸气十足的悍然男子,眼神是那样的炽热,要在她身上燎起放肆惊人的火海。
阿金有一种被雷击中的感觉,直觉地想避开,又不能真的丢下他不管,谁知这狂妄小子又会闯下什么样的祸事?
古人说「红颜薄命」,她长得也不算太美,怎么会歹命到给这臭小子缠上?
她爱大师兄吗?她想了想,崇拜或许有一点,但绝非真爱,只是「在家从父」的观念,让她遵从爹的选择而订下终身大事,何况大师兄的人品\性情,正是所有做父母的人,想生为儿子或招为女婿的典范。
见她陷入沉思,他阴阳怪气的提醒道:「妳和大师兄并非佳偶,因为妳不爱她,他也不爱妳。」
「爱?」阿金有点不太认同他的说法,「江湖儿女或许见多识广,有机会识得情爱,但绝大多数的寻常百姓都不识情爱的,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进了洞房,不也一生一世?」
「那是他们没机会。」宋迟耽视着她。「除非妳不是女人,不然我不相信妳不会少女怀春,不会偷偷在心里勾勒爱人的形貌。我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妳,尤其妳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吃到一样好吃的东西就想着,若能与妳一同分食想必更美味,我……」
「阿迟!」听着他热情奔放的言词,阿金轻轻悠悠的打断道:「我不是无情的女人,我明白,你要我的在意,如同你在意我一样,但是,你注定要失望的。」
「为什么?」胸口气血翻涌,他抿紧了唇。
「你能上阎王殿讨人吗?你能教先父起死回生吗?为人子女,岂能违背亡父的遗言?」她从没怀疑过,在她的生命中,宋迟这名字是要烙进骨血里的。
她觉得,这样也就够了。
可为何,他从来不满足呢?
宋迟背过身面对湖水,浓眉始终是揽紧的。
「妳无法违背亡父的遗言,是吗?」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湖面,语气似要呵气成冰的冷飕飕。「假使由大师兄主动解除婚约,就不算违背誓言了,是不是?」
「大师兄死也不会解除婚约,他绝对不会。」阿金信誓旦旦的说,即使他不爱她,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但为了「那个女人」的幸福,即使宋迟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解除婚约!这便是大师兄爱人的方式。
「妳明知真相,妳还跟他订婚?」宋迟豁然回身瞪视她。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避开他的眼,淡淡的语气,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不请妳爹出面作主?当时他还在……」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阴阴道。
「我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切都会雨过天青。」阿金叹息道。包括宋迟的恋姊姊情结,都会因年龄增长而升华为单纯的姊弟情,但事与愿违啊!
五年不够长吗?显然不够。
「妳说我不该为爱痴狂,但真正疯了的人是妳!」宋迟痛恨失败,却无法阻止挫败感覆上心间。「妳当自己是圣人吗?为了成全别人的爱情,明知自己不被爱也无所谓?妳一点都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不会。」她摇摇头,以前不会,但她没说出口。
「难道妳一点都不爱我?如果妳对我有情爱,即使一点点也好,妳不会甘心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他深邃幽黯的凝睇她,存心要夺走她呼吸似的。
「爱情,究竟是什么?值得你舍生忘死,不顾师父亲情的呼唤?」一向天生思路清楚,心如冰雪般明净,从无多余热情的她,唯有在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任性师弟时,才开始有了淡淡的愁绪,心口为之酸楚地叹息。
大师兄也是感情内敛之人,即使心中藏着别的女人,她相信他仍会待她好,与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所以她不曾向父亲投诉。
而她和宋迟最大的障碍,就是宋迟年纪比她小,总当他又在说任性的孩子话!热情洋溢又如何?情之所钟又如何?他终究是师父寄望最深的爱于,不该爱上年纪比他大的姑娘,所有的人都盼望着他能清醒。
到底,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她不能爱宋迟,怕伤了恩师的心;她迟迟不敢与大师兄完婚,就怕宋迟又干出疯狂事!她该如何才好?
她实在好想知道,真希望有人能告诉她。
宋迟充满爱意的掠夺眼神里,绽着一簇火花。「爱情,就是我很在意妳,很宝贝妳,即使为妳而死也心甘情愿,只求妳也爱我。」
「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又干下傻事!」阿金的心被碾痛着,只要一思及五年前只剩一口气的宋迟,只要思及师父伤心绝望的哀嚎……
明明不是她害的,却有着一股透心的酸沉。
「五年了!我的智慧也成长许多,没那么简单就去死,我可不放心妳这个傻瓜真去嫁大师兄哪!」黑漆的瞳眸里有撼不动的坚定,宋迟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像是用刀刻下的,「等这里的事圆满解决,我们一起去找大师兄,看他怎么说!」
「你想做什么?」只要他别又去送死,阿金皆不在意。
「五年前,我不允许妳与大师兄订亲;现在,我想娶的人依然是妳。」他跋扈飞扬的说:「敢问大师兄,他有相同的决心吗?」
「不许你为难大师兄。」阿金没好气道:「并非每个人都像你,任性妄为,不知避讳。大师兄的心里,其实是很苦的。」
「我才苦咧!他霸着我想娶的姑娘不放,妳还帮他说话!」他不平的吼道。
哇哇哇!肖想人家的未婚妻还这么嚣张!简直没天理了。
阿金懒得再理他,反正他三不五时就来闹一次,好像小孩抢糖吃似的。
他偏不给她甩开,握住她两肩,直直望进她的眼瞳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即使妳当这场婚礼是儿戏,是权宜之计,但我却是怀着无比虔诚的心与妳拜堂,当妳是我这辈子命定的妻子!我可是非常认真的,不像大师兄,他根本就是心怀不轨。」
「你才心怀不轨啦!」她啐骂道,但说心里不感动是骗人的。
「即使心怀不轨,也只对妳一个。金金,我不逼妳,我会等妳心甘情愿与我洞房。」宋迟亮晶晶的眸子眨也不眨,说着令人脸红的话。
阿金又不说话了,应该说,已说不出话来。
死小孩!
真是讨厌哪!但……是真的讨厌吗?
算了,他狂由他狂,他痴由他痴,反正她只要一口咬定:亡父遗言不可违!
冲着他那张笑面虎的俊脸,她露齿微笑。
「阿迟,我答应你,如果大师兄主动解除婚约——而且不是你使手段逼他的,师父又不嫌弃我年纪比你大,我就嫁给你。」这是要他知难而退。
这两个条件就算单择其一都很难,更何况两个加在一起根本是难上加难。
这么聪明的办法,她怎么没早点想到呢?真的教他给烦胡涂了。
「当真?」宋迟狐疑道。她不曾给过他一丝承诺的。
「几时骗你来着?」阿金挑挑柳眉。
那倒是,她总是明白的拒绝他。
宋迟顺势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沈拜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喔!」他双手的温暖覆罩住她一身的孤零,摆明着,她是无从回避了。
「我从不诳言。」她轻叹口气,叹他的天真,一时间倒也不急着收回手。
「万岁——金金万岁!」澈朗星眸里乍现狂喜快意,他拱手一揖,诚恳非常。「妳总算给了我一句承诺,谢啦!这份情,我记在心里,必定达成使命。」
「呃……你不觉得很困难吗?」她纳闷问,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说。
「愈困难,愈显得我对妳情深意重,不是吗?」他双眸灿灿充满幸福的期待。
阿金顿时脸上挂上三条线。
***
死啦!死啦!
杀人哪!
周夫人和新姨娘汪巧冰、尹心棠和林渺渺,四人上完香后便一道闲逛,随口闲聊一些家庭琐事,周夫人还不忘感叹阿金姑娘不能当她媳妇真是遗憾,其他人则随口附和着。
汪巧冰刚入门,自然要巴结女主人。
林渺渺为了顺利嫁给周允乾,抛下二姨娘母女,选择随侍周夫人左右。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念之差,使她的命运来个大逆转。
「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张狂地扬起,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从暗处窜了出来。
「巧巧!巧巧!我终于找到妳了……我们一起死……一起死……」一双涣散狂乱的眸子在汪巧冰和林渺渺的脸上转来转去。
「有两个好美的巧巧……哪一个……要和我殉情……」
四女惊呼出声,路人纷纷躲避,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一起死……一起殉情……」
疯狂男子先是一刀划向林渺渺,因她闪躲,划到她的如花面容,从右眼下直划到嘴角……她惨叫哭嚎,掩着脸痛的在地上打滚。
「不对,妳不是巧巧……巧巧是大美女……」
疯狂男子对准目标奔向汪巧冰,汪巧冰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抱头鼠窜,这辈子两条腿从没如此卖力使用过,但仍敌不过男人疯狂的步伐,终于被扑倒在地,尖叫声响彻云霄……
当随行的护院师父赶到时,汪巧冰已被砍了好几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那名疯狂男子锁拿住,急忙将汪巧冰与林渺渺送回周府医治,凶手则送官严办。
宋迟与阿金因为不能施展轻功,赶到时,憾事已铸成,两人互瞅一眼。
终于动手了!
***
疯狂男子名叫邱大夏,曾是汪巧冰的裙下忠臣,死心塌地的爱着她,为她散尽家财,最后鸨母仍作主让汪巧冰嫁给周老爷做妾,他得知后曾央求汪巧冰与他私奔,一道殉情,汪巧冰自然不肯,欢欢喜喜的嫁进周家庄。
邱大夏受了刺激,人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但谁也想不到他会找机会复仇。
官府很快判了邱大夏十年牢狱生活,但没几天,邱大夏却在牢里自尽了。
这事闹得很大,轰动极了。有人说汪巧冰玩弄了男人的感情,自然没有好下场;有人说周老爷晚节不保,大肆铺张迎娶烟花女,难怪周家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
最可怜的是,连累无辜的林渺渺被毁容,一条刀疤无情的烙印在白玉般的嫩脸上,昔日的花容月貌、长眉秀颊,一瞬间全被破坏了,不再清光奕奕,不再姿韵醉人,举手投足之间的婉转娇柔也跟着消失无踪,她失去了当美女的自信,数度想寻死。
见侄女被毁了容,二姨娘疯了似的闹得周家鸡犬不宁,骂老爷娶了祸水进门,为什么被毁容的不是汪巧冰?汪巧冰身中数刀却侥幸不死,二姨娘说什么也不服,一定要老爷把她赶出去,这次连周夫人都帮着她,否则对林渺渺和她的家人也交代不过去。
周老爷虽无奈但也屈服了,答应等汪巧冰伤势一好后便休了她。说真的,汪巧冰身上的伤口他见过,实在有点倒他胃口。
以色诗人者,不用等色衰爱迟,身上留疤便如同秋扇见捐,不被留恋。
为了安抚二姨娘,周夫人发誓一定让周允乾纳了林渺渺做二房,一辈子照顾她。于是,二姨娘不再闹了,她也没脸继续为林渺渺争夺少夫人之位,谁教她那天硬要巴着周夫人,才会倒霉遇上这祸事。
自此,周允乾开始与尹心棠出双入对,从第一天见到脸被划花的林渺渺之后,他就没再去看过她、问候她,而尹心棠已顺利补位当上他心目中的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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