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悲伤痛苦,或是受到挫折阻碍时,就会摸摸口袋里的卡斯比亚,想像她就在自己身边,回到颜家的日子,似乎不再那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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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会议室里,台上的发言人正重复著千篇一律的精神喊话。
「上半年度,本公司的整体获利比下滑百分之二,虽然营业额比上半年度高零点五七,但收支失衡的情况下,仍不足以弥补整体获利下滑的缺憾……」
颜旭心不在焉地听著,一双大手则不由自主滑向西装口袋。
当他的手探进口袋里,摸到经过半天时间,已呈现半乾燥状态的卡斯比亚时,嘴角忍不住浮现一股满足的笑容。
他的小花儿……
「颜副理,看你面露笑容,想必是很有心得,还是你对我刚才的发言有任何批评指教呢?请你说出来,跟大家分享分享!」
台上正在发言的人忽然将矛头指向他,一时间,现场所有与会的人视线全落在他身上。
台上那位发言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姐夫——颜旭父亲与元配所生的长女颜雅伶的夫婿,邹康权。
颜旭坐正身子,扫视会议室一圈,看到的几乎全是幸灾乐祸的面孔。没办法,谁叫他的出现挡住了某些人的路,也让某些人感受到他进入公司所带来的威胁。
像他现在副理的职务,就是他的父亲颜嘉栋踢掉妹妹的儿子——也就是颜旭的表哥之後,指派他接任的。
虽然早听说前任副理能力不好,又喜欢在公司耍少爷派头,被撤换的消息传出後,有许多员工想买鞭炮庆祝,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颜旭的姑姑、姑丈还有大妈的两个女儿——也就是他的姐姐、姐夫们,当然会胳臂向内地排挤颜旭。
而且说穿了,这也是为了自己啊!已经有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他们人人自危,深怕下一个被踢下位的人是自己,因此平日争权夺势也争得凶的他们,这下全都炮口一致对著颜旭,俨然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对於您刚才的言论,我『不敢』任何批评或指教!毕竟您在公司是前辈,资历比我深,懂得应该不比我少,我怎敢在您的面前班门弄斧呢?」颜旭淡淡地讥讽道。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邹康权根本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副总,他的岳父颜嘉栋根本不将实权交给他。
「是吗?」邹康权听不出他的嘲讽,还以为他真的在夸奖他,得意的很。
他的妻子颜雅伶就比他精明多了,她责怪地瞪了笨丈夫一眼,转头斜睨颜旭:「颜副理,我看你整场会议都在发呆,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希望你能花更多心思在工作上,别再神游太虚!」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存心让颜旭难看,也有点在父亲面前打小报告的意味。
坐在首位的颜嘉栋不发一语,默默看著他们姐弟内哄。
颜旭抬起头来,先朝自己的姐姐冷冷一笑,然後才起身对众人道:「老实说,刚才的报告我没仔细听,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邹副总的报告,似乎只将数据念出来而已,我并没有听到什么精辟的见解,或是比较有建设性的高见。而那些数据在参考资料中都已经列得很清楚,所以我就利用时间,稍微在脑中把问题做了一点整合。」
「是吗?那么你想到什么了?」颜旭的二姐夫吴金岳昂高头,阴沉的脸上满是鄙夷。
和没大脑的邹康权相比,这个阴沉狡狯的人可怕多了。
「对啊!如果你认为他说得不好,那你有什么高见?」颜旭的二姐颜雅俐跟著帮腔。
其实她平日也讨厌自己的姐夫,但这时候炮口得一致对准颜旭才行,否则只怕他们谁都活不下去。
「我是有几点拙见,既然各位问起,那我就厚颜说出来和大家分享。我认为业务部门的高阶主管,未能有效地集结组织的智慧,而且主管间常有不一致的说法,容易造成基层员工对企业文化的质疑。再者,业务部缺乏一套具体的作法,当人员异动时,造成组织经验的流失,对新人又需从头开始摸索训练,旷日费时。
另外,业务人员应对顾客时的沟通表达问题、销售技巧问题、顾客的抱怨等相似的问题经常重复出现,为解决这些例行、重复性的问题耗去了企业及主管相当多的时间及资源,都容易造成业务部的内部问题加剧,营业额自然节节下滑……」
颜旭一席话,听得大家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们,本以为他只是个懂得在父亲面前撒娇、争宠要位的独生么儿,没想到他居然能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有这样精辟的见解。
颜旭说完後,不知是哪位高级主管率先拍手,很快地,整个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如雷的掌声。
颜嘉栋心中感到非常骄傲,但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起身淡淡吩咐:「那就照你所说的去改进吧!金岳,你和颜副理配合,好好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我希望下半年度营业额能够止跌回升。就这样,散会!」
颜嘉栋离去後,一些高级主管也纷纷跟著离去,只有颜旭的两个姐姐和姐夫故意磨蹭半天,等到大家一走,立刻冲过来围住他。
颜雅伶首先开指责:「颜旭,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你存心在大家面前让我老公难看吗?」
其他人就算了,问题是父亲也在场,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左右她和丈夫的命运。
「我只是实话实说。」颜旭继续收拾资料,神情冷淡。
打从他回到颜家,两个姐姐就没对他表露过一丝善意,幸好他也从不期待她们对他伸出友爱之手,否则恐怕会很失望很失望。
「你以为你懂得最多?不过喝过几年洋墨水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邹康权气得胖脸通红。
「我劝你初来乍到,锋芒最好还是收敛一下,否则到时候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们都无法负责。」吴金岳推推金边眼镜,狭长的睑上浮出冷漠与阴狠,威胁之意不言可喻。
「二姐夫你想太多了,我相信公司只要有你坐镇,小弟就不会有太多表现的机会,这点你大可放心!」
颜旭收拾好文件,将档案夹在腋下,朝他们点点头後,迳自离开会议室。
他刚关上门,就听到门内传来震天的诅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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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我下班了,明天见!」
大姐的小姑来接班了後,花晏涵拿了包包,向大姐道别。
「路上小心!」正在後头替盆栽浇水的花晏萍转过头,朝她挥挥手。
「我知道,拜拜。」花晏涵走出花坊,一眼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颜旭?!」她惊喜地露出笑容。
其实这几天以来,他不但上班前会送早点过来,下班後也常来约她吃饭,她不应该感到惊讶才对。
「下班了?」他从容地朝她走来。
「嗯!」花晏涵等他加入,两人才并肩沿著人行道,走向前方热闹的街道。
「今天要吃什么?」花晏涵边走边四处张望,马路边招牌林立,饮食店也栉比鳞次,酸甜麻辣、涮炒炖煎样样都有,中、日、泰、美、法,各国美食一应俱全。
「基本上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所以还是由你决定吧!」他尊重她的决定。
「说得好像我很挑食似的!」花晏涵嘀咕著,但还是认命地仰头看著上方的各家招牌。
中式料理第一天出去用餐时就吃过了,日式料理也品尝过了,美式牛排昨天才吃过;泰国菜太酸太辣太刺激,他的胃好像不太好,她怕伤了他的胃;法国料理又太豪华丰盛,她怕他的荷包扁掉——因为每回一起用餐,他总坚持付帐。
既然眼前这些都不能选择,乾脆回到「老地方」去吃东西好了。
「不然,我们去吃面好不好?」她期待地问。
「吃面?去哪吃?」颜旭看看附近,好像没看到什么面店。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花晏涵神秘地一笑,带著他去找公车站牌。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终於看到站牌,可是人还没到站牌,公车就来了。
「快点——」花晏涵拉著颜旭的手,快步去追公车。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上了车,花晏涵才惊觉自己还拉著他的手,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
「後面有位子,我们去坐吧!」
「嗯。」颜旭跟著她一起坐到最後一排,好奇地四下张望。
他已经很久不曾坐过大众运输工具了,不只在台湾——就连在美国也很少坐,因为父亲买了车给他,所以他通常都是自己开车上下学,就算去其他州旅行,也是搭飞机到达当地之後,再去租车。
「会不会觉得不舒适?」她怕颜旭搭不习惯!毕竟他认祖归宗回到颜家,就是颜家的大少爷,想必过著优渥的生活吧?
「不会,我觉得很怀念。有时就算拥有舒适的环境,心灵还是空虚的。」
这是真话,看到熟悉的公车内部,还有那些穿著熟悉制服的学生,他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时他也跟那些学生一样,每天背著书包辛动地上下学呢。
那段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是和疼爱他的母亲相依为命,每天在学校还能见到她,那或许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想想现在,他拥有优渥的物质享受,住豪宅、开名车,但却没有家庭温暖。父亲终日忙於事业,偶尔与他交谈,话题必定和工作有关,至於两个姐姐和姐夫——那更不必提了!
他们从来不曾欢迎过他,如果可以,他们一定希望他压根不存在。
仿佛感受到他突来的伤感,花晏涵伸出手,想安慰地握住他的手,但又怕会显得太主动,让他觉得唐突。
她的手迟疑地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是颜旭主动接续後来的动作。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两人掌心贴著掌心,一起贴放在他健壮结实的大腿上。
他的掌心好热,不但煨得她的手心热哄哄的,就连脸颊好像也染上不少热气。她发现斜前方有几个女学生正望著他们偷笑,还暗中窃窃私语,但她就是不想放开他的手。
她想要——永远握住他的手!
她更加握紧掌中的大手,闭上眼,悄悄记住这一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