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时候,许多无法在大白天做的事,唯有趁夜摸黑行事了。
一个单薄的身影,手提着个竹篮,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悄声的往后花圈方向移动,只是自以为行踪完全隐密的她,没想到后面却有人紧紧跟随着。
看她的举动让跟随者不禁想起那回逃跑的情形,原来暗夜行动的人都是这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模样,真不太好看,而且结果还是不成功,那就更加让人气闷了。
会有这样想法的人还有谁,自然就是钱钗雅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怀疑正确,她牺牲睡眠偷偷守在余柏菁的房外,果然很快就见到成果了。
钱钗雅不远不近的跟着余柏菁,不可以被发现,但也不能跟丢,直来到柴房,看着余柏菁进入柴房里,她连忙透过窗子往里看,就见余柏菁轻轻推开摆在地上的一堆柴,然后在地上摸索了下,接着竟然地上就露出个洞口来,隐约还能看到有灯光从洞口透出,余柏菁立刻拿着竹篮快速的走入洞里,然后洞口完全闭合,柴房又恢复原状。
钱钗雅眼里露出了兴奋,真被她发现秘密了,追不及待的也进入柴房,只是房里很阴暗,又没有烛火可以照明,她只能依着透入房里的微弱月光寻找开启机关的方法。
奇了,看刚才余柏菁的动作,这里应该有什么开启机关的开关才是啊,怎么摸来摸去就是一片平坦,没有任何异处?钱钗雅不相信自己找不到,再细心的找一回,还轻敲地板,这次就让她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有块地板敲起来传出的声音就是与众不同,她心一动用力按下地板,马上的轻轻的移动声音响起,地板栘开地洞出现了,钱钗雅紧张又惊喜,小心的踩上阶梯,一步步的走入地洞。
才走下十余级的阶梯,就有对话声传入她耳里,钱钗雅停下脚步,侧耳凝听。
烛火在不大的密室里吐舌,温暖的光芒点亮了室内的三张面孔,一男两女,但是能看出三人的神情都不好。
“哥,王爷来到边城了,正派出人手详细的搜查全城,你们再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你要快想出对策来啊!”余柏菁焦急地说。
密室里唯一的年轻男子就是外传失踪的余柏超了,他强自镇静,“这儿很隐密,菁儿,只要你不露出破绽,王爷应该不会找来的。”
“超,这样也不行,皇兄是言出必行的人,找不到我,他一定会强行进入边城,这样一来会让两国的关系紧绷,处理得不好可能会引发战争的,我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紧张焦心的嗓音出自一个头戴珠冠、身穿外族衣裳的妙龄女子,她便是波娃公主了。
“娃娃,你不能回去,难道你想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吗?我不同意,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回去。”余柏超强烈反对。
波娃看着余柏超,脸色悲戚,“超,我爱你,除了你,我嫁给任何人都不会有幸福的,可是这婚事是皇兄所决定,我不答应也无法改变事实,我和你这样又能躲多久,迟早都会被发现的。”
余柏超抱住了波娃,“娃娃,我也爱你啊,我们会逃出去的,然后长相厮守,成亲生子,过着最幸福的日子,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平安离开,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哥,你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现在城里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找你和公主,你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就算你和公主能脱身,你们又真能眼睁睁看着两国相争,甚至为你们而打起战来吗?若你们的幸福是建立在战祸上,这也不是真正的幸福了。”余柏菁不赞成哥哥的逃避做法。
“不然还能怎么办?我只希望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这有错吗?以天朝的强盛,我想波杰不敢真动武。若真找不到我们,事情到最后应该会不了了之的,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管如何,我和娃娃绝不分开。”余柏超坚决捍卫自己的爱情。
余柏菁叹口气无语,余柏超和波娃则紧紧相拥也不说话,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傻瓜,那才是最笨的解决方法。”突地,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
“谁?”余柏超连忙抄起放在旁边的长剑喝问。
轻盈的脚步声传出,纤细人影走下阶梯,一张美丽的笑脸出现在三人面前,“我。”
入眼的不俗相貌让余柏超微愣了下,但随即上前三大步,剑尖直指着闯入者,“你是谁?”
余柏菁赶紧冲上前护住人,“哥,住手,她是钱小姐,王爷的朋友,别伤害她。”
“什么?她是王爷的朋友?!糟了,那我们的行踪不是被发现了?”余柏超惊慌的冲上楼梯。
“放心,我只有一个人来。”钱钗雅说明。
余柏超检查后略松口气,但还是警觉的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钗儿,你如何找到这个密室的?”余柏菁讶然。
钱钗雅微笑地指了指她。“不就是你带我来的。”
余柏超反应快,“你跟踪菁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心,我没有恶意,也不会泄漏你们的秘密,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证实我的观察力强不强,结果真相完全如同我所预料的,我真是聪明。”钱钗雅不吝惜的夸赞自己,再打量着波娃,点头赞扬。“你就是波娃公主吗?五官精致、容貌秀丽,真是个美人,和余将领站在一起有如金童玉女,很相配。”
波娃纯真坦率,“你也长得很漂亮啊,波娃怎好意思在你面前称美,那不就成了你们天朝人说的‘班门弄斧’吗?”
“呵……公主真是可爱,莫怪余将领会这么爱公主,为了公主就算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钱钗雅对这位天真的公主很有好感。
不过波娃脸色却黯淡下来,“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超。”
“娃娃,别这么说,你没对不起我,我是自愿的,若失去你,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我愿与你祸福与共,同生共死。”余柏超抱紧心爱女子,坦然表现自己的爱意。
波娃感动得泪水直流,一对有情人愁眉相拥,既是无奈也没了方寸。
余柏菁连忙向钱钗雅求情,“钗儿,钱府的千金少爷们都是人中龙凤,能干厉害是天下皆知,钗儿,你所建立的红娘馆更是轰动天下,无人下知、无人不晓,你既然是位超级红娘,你若肯帮哥哥和公主,一定能让他们如愿结成连理的,钗儿,请你帮帮忙吧!”
怎会说到她这里来了,钱钗雅连忙拒绝,“菁儿,我来此只为了解开心里的疑问,我帮不上忙的。”
余柏超这时才弄清楚钱钗雅的身分,一脸的惊愕,“原来你是红娘馆的主人,是那位受托为王爷作媒的超级红娘,如果连那么困难的事你都能处理,你或许有法子可以帮助我们,钱小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请你帮帮我和娃娃。”诚心请求。
易佑天还真让她声名大噪呢!但她也没忘了他的交代,“余将领,此事关系重大,而且王爷也是我的朋友,他又告诉过我不可以插手管这件事,我不好违背他的意思,恕我无法帮忙。”
“钗儿,你是个牵姻缘的红娘,如今遇上有困难的情人,你应该伸出援手促成这段好缘分才是,怎能袖手旁观呢,那不有辱你红娘之名吗?”余柏菁努力说服钱钗雅。
“这段感情牵涉到两国关系,我真帮不了,我只能劝你们一直躲藏不是好方法,绝对会被找着的。”钱钗雅提出小建议。
波娃轻轻咬唇,突然对着钱钗雅跪下哀求,“钱小姐,我不会说话,但是我真的很爱超,没有他,我真是生不如死,求你帮我们,钱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和超吧!”
见到波娃下跪,余柏超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跪下,“钱小姐,波娃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指出躲藏不是好方法,就请告诉我比躲藏更好的法子,只要能让我和波娃在一起,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回报小姐的大恩大德。”
“哎呀,你们别这样,别跪了,快起来,快点起来……”钱钗雅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连忙要余柏超和波娃起身。
“钗儿,我也恳求你帮忙。”余柏菁随着下跪。
“菁儿,你怎么也这样?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钱钗雅头疼地叫。
“钗儿,我们下是要为难你,只是求你救命,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你若不答应,我们就跪地不起,只求到你肯救人为止。”余柏菁表示,余柏超和波娃也点头同意。
“你们……你们……唉,好……好啦,算我怕了你们,我答应就是了,起来,快起来吧!”面对这种局面,她还能不同意吗?钱钗雅无奈的点头,但是在心底深处却有些兴奋,光是促成一堆平顺无波的姻缘也真的无法满足她,要有波澜才有意思啊!
余柏菁等人都起身,众人围着桌子商议。
“先让我明白所有的事吧。”钱钗雅起头。
波娃开口,“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在塞族里有皇族不得与外人通婚的规矩,我明知道这规定却与超相恋,我们虽然一直极力隐藏这个恋情,但还是让我皇兄知道了,他很生气,便擅自作主为我订了婚事,要逼我嫁人。我难过又伤心,超明白了这事便要我逃婚和他在一起,他也愿为我抛开一切,我们打算私奔,但是在逃走时我的脚却扭伤了,痛到无法走路,为免被追上,超只好偷偷带我回边城,来到这密室养伤,可是待我脚伤好得差不多准备离开时,我们失踪的事已经闹大了,又有人传言在城里看过我和超,整个边城因此而四处搜查我们,我们根本走不了,就只好继续躲在密室里了。”
余柏超接下话,“我们待在密室里已有半个月之久,这密室很隐密,是我偶然发现的,除了我之外该是没有人知道,我只告诉菁儿,所以这些时间都靠菁儿为我们送食物,也透过她了解外面的事,我和娃娃不希望事情变得这么严重,但是我们更不愿分开,生愿同生、死愿同死,若我们相爱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我们或许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坚决的语气里有着无法撼动的爱意。
波娃神色凄然,但也没有半丝怯意。
余柏菁含着泪,心惊地说:“哥、公主,你们别这样,你们吓到我了。钗儿,你一定要救命,救救哥哥和公王。”
这个做妹妹的比哥哥还慌,钱钗雅安抚她,“菁儿,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你别担心,现在有两个选择,最好的是你们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只要有足够权势的人出面为这段姻缘斡旋,让波杰无法拒绝那人的请求,那余将领和公主便能成得了亲了。”
一要让波杰屈服,这人一定拥有慑人的权势,谁有这样的能力呢?”余柏超连忙问。
“王爷,最合乎资格的人就是王爷了。”余柏菁想到。
波娃点头,“皇兄对镇平王爷的确很敬佩,还曾经说过若塞族有像王爷这样的将领,塞族肯定所向无敌,只是王爷会答应帮我们吗?”
钱钗雅照实回答,“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是不太可能的,你们可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得到波杰的敬畏吗?”
三人对看了眼,都摇摇头。
“那另一个选择是什么?”余柏超再问。
“不能公开被接受,那你们只有私奔了,帮你们逃离边城,只是这么做后,你们就等于抛弃了所有的父母家人亲友,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取得亲人们的谅解,你们只剩下彼此,这样的后果你们能承受得起吗?要考虑清楚哦。”钱钗雅清楚说明。
余柏超和波娃静默了半晌,然后不约而同的出声,“我愿意。”
“为了娃娃,我愿意承担所有的指责,绝不后悔。”
“我也一样,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我只想和超永远在一起,可是这会引起战争吗?”波娃不放心这点。
“有王爷在,他会有办法弭平这场纷争的,放心,重要的是你们要有同样的决心,既然你们心意一致,以目前的情形看来,也只有后面这条路可行了,我会找出办法送你们离开边城的。”钱钗雅允诺。
“那不是很困难吗?”余柏菁忧虑。
“只要有完善的计画就不难了,相信我吧!”钱钗雅倒是很有信心,但也不免有愧疚感,她还是违背了易佑天的交代。
不过身为红娘,她只是尽自己应尽的本分,他应该不会责怪吧!
***
易佑天在书房处理公务时是最不爱人打扰,也没有多少人有胆子敢违令,但可不包含他的贵客。
门被轻敲了下,还未等到里面传来回应,来人就迳自推开门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位手端着托盘的婢女。
这么大胆的行径,不必看也明白是谁,易佑天抬起头,娇艳的红色身影跃入眼里,就见她指挥着婢女们将托盘里的茶点放在书桌上,然后再命令婢女们退下,巧笑嫣然的面对他。
“听侍卫说你整日都在书房里忙公事,所以我让婢女准备了茶点,你可以休息一下用点心。”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易佑天笑着发出疑问。
因为她违反了答应他的事,因此想补偿一下。这原因她当然不好说出口,含混一笑带过,“用来提醒你这主人做得有多差劲,只顾自己忙,把客人都丢一边不管。”
易佑天轻笑,伸手将眼前的美人儿拉入怀中,脸埋入她如云秀发里,“小红娘,你这么想我啊!”
“你别胡说,我才没……唔。”
违心之论一律用吻封锁。
“我才没想你呢!”被偷香后,钱钗雅还是要将话说清楚。
易佑天低笑声不断,再亲了亲白玉的额头、粉颊,这两天忙,少了许多吻她的机会,他竟怀念起在马车里的时光,她总在咫尺距离里,只要凑上唇,随时可以尝到她的甜美。
“我想你。”几不可闻的轻叹,这个小恶魔是对他下了蛊吗?
“咦?你说什么?”钱钗雅没听清楚。
“我近来忙,没时间陪你,你若在府里待得闷,想上街说一声,我让王正、杨智陪你,要不菁儿也可以跟你作伴,待我将事情弄好后,我再带你出城游历。这里虽然看来看去都是一片黄沙,但也有许多可看的景点,你一定会喜欢的。”易佑天给她承诺。
“你还在努力找人啊?”钱钗雅似不在意地问起。
“人是一定要找出来的,现在能藏人的地方都找得差不多,我想很快的这几天就会找到人了。”易佑天顺口说。
“真的?你有眉目了?人到底躲到哪了呀?”钱钗雅连忙问。
易佑天笑着点点小巧的俏鼻,“你知道这么多做什么?该不会想捣蛋吧?”
钱钗雅心跳快了一拍,却不屑的轻哼一声,“我才不想管呢!只是依我听来的传言,余将领和波娃公主真是对恋人,却因为种种因素而无法受到祝福,这回他们同时失踪绝对是私奔去了,难得有情人,何不放他们一条路,成全这段恋情呢?”顺势提起。
易佑天却轻蹙起眉头,“钗儿,别胡说,于礼于法他们都不该在一起,这种事怎能成全?”
“真是迂腐的想法,人间因为有情才美,人和人之间最可贵的便是感情了,好不容易遇上自己所爱的人,他又爱自己,当然是希望能厮守一生了,君子有成人之美,能促成一段美满姻缘不很好吗?”钱钗雅反驳。
“任何事都要受到礼教法律的规范,连爱情也不例外,否则只要拿爱情当借口就可以胡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他们一个有了未婚妻,一个订了亲,若成全了他们,那对余柏超的未婚妻和公主的未来夫婿而言又公平吗?不该发生的事就要阻止,即便是爱情也一样。”易佑天不留情地表示。
钱钗雅秀眉微蹙,“你对感情都是如此冷悍无情吗?”
“我只是照理行事,无关个人感觉。”
钱钗雅轻抿下唇,“若有人违背了你的理法,帮助你认为不对的人,你会怎么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易佑天看向怀里的女子。
“我只是问问看,你的回答呢?”钱钗雅想明白他会如何回答。
“公事公办,钗儿,所以我劝你别做这样的事,更不能开这种玩笑,帮助了犯人,就是共犯,没人可以说情。”易佑天说了重话,也是想吓阻钱钗雅不能做傻事。
“真没有任何人能例外吗?假如有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很疼爱她、宠她,她犯了错,要向你求情,你也不留半点情面吗?”钱钗雅试探性地问。
在这种时候当然是不能心软了。“既是公事公办,就没有例外,而能让我怜爱的人,也必然是听话乖巧,又怎会犯错!”这也是告诫她要乖一点。
但传入钱钗雅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她心刺痛了下,想当然耳,自己不符合他的条件,这是她早明白的事,为何心还会感到那么难受呢?当下忍住心痛,有些气闷地反击,“既要听话乖巧,又要不会犯错,真是苛刻的要求,这样看来,对你而言大概还没有人可以称得上重要,所以你才能如此的铁面冷情了。”
看着她翘起的红唇,又失望又怨怼的俏脸,易佑天好笑在心里。她生气了,因为与她所期待的说法不同,这小女人一定以为自己不重视她了。
“那未必,也许她已经出现了。”他在她耳畔轻语,给她一点希望。
钱钗雅淡然的接下话,“当然,那人该是过世的王妃吧!身为你的妻子,她自是对你很重要,能得到你全部的怜爱了。”
易佑天霎时沉下脸,“和她无关,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不准你再提起她了。”
“为什么?为何你总不让我提?是不是因为这样会勾起你的痛苦回忆,会让你哀恸逾恒,会让你伤心不已?”钱钗雅不畏惧的挑明说出。
“住口、住口,不准再说,不准再说下去。”
易佑天的喝斥更激起钱钗雅的愤懑,“住口、不准说,你封住了别人的嘴,但是你的伤痛还是无法排解,所以你的心不会再为任何女子开启,所以你不愿再续弦,因为无人可以和你心里的挚爱相比,再好的女子你也看不上眼,你的温柔更随着最爱女子的死亡而消逝,因此你才能这般的铁面无情,这般的冷酷,这……”一双大掌掐住了细弱的颈项,阻断了她的话。
“天杀的,谁准你说这些话的?你明白所有的真相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又凭什么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呢?”剑眉竖起,易佑天脸色冷若阎王,修长手指使劲收拢,怒得想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面对盛怒的易佑天,谁能不害怕,可是听到他如此冷漠地撇清两人关系,惧意消退,钱钗雅只感到整个人像被当头浇下一桶冰水,寒意冻彻四肢,她反是抬高了小脸,傲然面对可以轻易就杀死自己的男人,“我受托为你作媒,本来就有资格知道你一切的事,你若觉得我说错了,我不够了解,那就告诉我事实啊!”
易佑天瞪着钱钗雅,而她还坐在自己腿上,一脸的桀骛,无视于颈项上的威胁,这种亲密的姿态对照于两人间的剑拔弩张,真是很大的讽刺。他倏地收回手,冷冷的将她推开。“委托人不是我,我没义务告诉你任何事,你更不必知道。离开,在我还能忍得住脾气前,离开。”他下逐客令。
钱钗雅咬了下唇,自尊让她大声拒绝,“易佑天,当初我要离开,你千方百计、软硬兼施的强留我下来作客,现在却要赶我走,我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除非我得到满意的回答,否则我不会走的。”
易佑天大掌击在书桌上,发出吓人的声响,“该死的,别真的惹火我,那对你没有好处。”
钱钗雅竟然轻声笑了起来,“你想怎么做?亲自将我丢出门,还是唤来侍卫将我架出去?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敢做敢当,至少面对事情时也不会畏缩退却,没想到我错了,对于伤痛的往事,你却是害怕到连提都不敢提起,只会一味的逃避,连事实真相都不能让人明白。难道是情形不似我所想像的那般,从头至尾你都是一样的无情,从未对你的妻子温柔过,你伤害了她,让她受尽了委屈,却在她离开人间时,你才了解自己失去了一生的最爱,令你懊悔莫及,所以……”
“住口!”易佑天从椅子上跳起,下一刻钱钗雅就被他大力一推,整个人踉跄的摔在墙壁上,疼得让她闭了闭眼,待能再张开眸子时,就被易佑天炽怒的模样吓住了,而他的一只手还高高的举起,用意很明显了。
他……他真……真的要打自己吗?钱钗雅骇然心惊,愣在当场。
手臂挥下,凌厉的速度令钱钗雅惊恐地叫了声,再次闭上眼不敢面对后果,更不敢想像那会有多痛。
砰。钱钗雅听到身旁传来撞击声,但是巴掌却没有如预料那般落下,她怯怯的睁开眼,发现易佑天的拳头不是对她而来,竟然是一拳打在墙上,墙壁还被击出了裂缝。
“你……这样会受伤的,让我看看你的手。”钱钗雅关心的连忙要审视他的手。
“别碰我。”易佑天急忙收回手,猛地后退好几步,转身背对着钱钗雅,急遽起伏的肩头看得出他在努力压抑自己。
钱钗雅注意到血从他的手滴落到地,正欲开口,易佑天先出声。
“婉蓉,我过世的妻子,她父亲曾在我落难时帮助过我,在我功成名就后,他要求的回报就是娶他女儿为妻,我对婉蓉的感觉平淡,谈不上喜欢,更无法说是爱了,不过我还是答应娶她做妻子,只是成婚才三天,我就奉旨离家,驻守边关。”
“身为边关守将,我无法常回京城,聚少离多的生活让她抱怨不休,更痛恨这种类似守活寡的日子,我和她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冷淡,夫妻形同陌路人,不相闻问。在我面前,她不敢放肆,但是却将怒火发泄在佣婢身上,把整个王府弄得鸡犬不宁,她私底下更曾表示过她嫁给我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她根本不爱我,甚至她恨我,很后侮自己下错了决定,若能让她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要这门婚事。”
“我的心本就不在儿女情长这种事上,对妻子如此的表现我不以为意,也从没有休妻的念头,只要她做好分内之事,她仍是镇平王妃,可惜连这样小小的要求,她都做不到。”
话说到这,易佑天停顿了下,看起来似乎在思索该如何说下去,但是钱钗雅已经能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急忙喊停。
“别说了,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她不愿再听下去,真相太残酷了。
极冷的轻笑声响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所有的事吗?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怎么可以不说完呢!聪颖的你应该也猜到了吧,她怀孕了,在我们成亲三年后,她有了身孕,这对夫妻来说绝对是件好消息,只要孩子是丈夫的,可惜成亲不到一年,她就不愿我再碰她,我尊重她这点,但是这却证明了那孩子不是我的,堂堂的镇平王妃竟然偷人怀了野种,这是多大的丑事,也是多大的笑话,出轨的妻子会有何下场可想而知,不过,却也因为她身负王妃之名,易家丢不起这样的脸,她就挟着这点有恃无恐,厚颜的要求生下孩子,否则逼死了她,她也会拿着易家的名声一起陪葬。最后她得逞了,因为我不屑对个女人动手,她可以安心的生下情夫的孩子。
“或许天理报应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怀孕七个月的她因为小产过世,而在临终之前,她只告诉我一件事,她肚里孩子的爹就是府里的马夫,而那马夫早在她发觉怀孕时就连夜逃命去了,所以她这一生所恨的男人除了我之外,还要再加上那个马夫。
“这就是全部的实情,我没再隐瞒你任何事,你该满意了吧,那就请你离开。”没温度的语调乎板无波,衣袖一甩,他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但钱钗雅由他握紧的拳头明白他的愤恨,也对自己的出言不逊感到万分愧疚,连忙要道歉,“易佑天,我……”
“我想静静,离开。”易佑天漠然打断她的话。
“我只是想……”
“离开,这是要求也是命令,马上给我离开书房。”他冷厉地低吼。
钱钗雅抿紧唇,回身冲出了书房。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