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云边走边擦泪,强抑着心中气愤,欲从前院穿过中庭花园到后院书房。
正当他独自走在花园小径,身后有个稚嫩娇脆的嗓音叫住他。「云哥哥。」
柳慕云停步回头,看见董心屏从一条小径现身,手中还拿着一颗漂亮的彩球。
年纪同是八岁的董心屏,发挽双髻,双目如珠,长得清新可人,很漂亮但也很泼辣。
柳慕云看见是她,遂没好气地说:「叫我做什么?」
董心屏绽开一抹可爱甜美的笑容。「我们来玩球,好不好?」
柳慕云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要!」
「为什么不要?」董心屏不由得上前几步撒娇道:「陪人家玩啦?玩一会就好了,好不好嘛?」
一股怨气正无处发泄,柳慕云见状更感厌恶,没好气地说:「我才不要陪妳这个小鬼玩球呢!我要去念书了。」语毕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嘛!云哥哥也不过大她几个月,竟敢说她是小鬼?!她最讨厌他老是对自己摆出一副大人姿态,在晴姐姐面前却装出温驯又听话的乖模样。
董心屏愈想就愈气,最后忍不住开骂。
「你少神气了!自己还不是一样是小鬼头一个,每次都装出一副大人样,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玩就不玩嘛,谁稀罕!」
说完她转身就欲离开。她要去找夏儿陪她一起玩,再叫娘做好吃的点心给她吃。
她的一番话听进柳慕云耳里,只觉得相当刺耳,不禁怒火升起,转首怒视她t眼;接着转身疾走数步,一抬脚踹上她的小俏臀。
董心屏没想到柳慕云会偷袭她,毫无防备下,不由得向前疾走数步才站稳脚步;她霎时怒火中烧,本能地就把手中的彩球用力朝他脸上扔去。
柳慕云来不及闪避,脸部被打个正着,痛得他抬手摀着鼻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董心屏一击正中目标,高兴得拍手直笑。「哈哈哈!谁叫你要偷踢我?!」
她的笑声惹得柳慕云更是生气,开口怒骂:「妳这个泼辣的小辣椒!」
董心屏不甘示弱,亦回骂道:「你是个讨人厌的大狗熊!」
「真是可恶!」柳慕云气不过,上前就伸手去扯她头发。
身高与他相差无几的董心屏,见他怒气冲冲走来,也迅速伸手朝他脸上抓去。于是,两人你一拳我一拳,不一会就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对谁手下留情。
在附近整理花圃的老何,听见少爷和表小姐声音从树丛后传来,好像是在相互对骂的样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放下锄头绕过树丛来探个究竟。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两人正相互拳打脚踢,他连忙冲上前相劝。
「少爷、表小姐!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两个小家伙正打得浑然忘我,对老人家的规劝听若未闻。
老何见两人依然互不相让,急得老脸发白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扯开喉咙大喊:「快来人呀!少爷和表小姐又打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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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小花厅里,余惠君和任秀姝两人正边喝茶边话家常,突然从外头奔来一个侍女,神色慌张地禀告:「夫人、董夫人,不好了!少爷和表小姐又在花园打架了!」
又打架了!余惠君和任秀姝相视一眼,同时暗叹口气,立刻起身相偕至花园一探究竟。
当两人到达时,夏儿和春桃早一步将两人拉开,还有好几个闻讯赶来的女婢和家仆站至两人身边,以防两人再度看不顺眼,又扑上前扭打起来。
「又怎么了?」
余惠君和任秀姝一过来就看见两人的惨状。只见董心屏右颊肿了起来,左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发髻散乱,衣衫被拉扯得凌乱不整;而柳慕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右颊有个巴掌印,左颊有四道抓痕,头发跟衣衫也同样被扯得凌乱。
余惠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两个孩子随着年纪渐长也愈加懂事;但对打架这档事,却是年纪愈大愈在行,让她不得不担忧,两人以后会不会拿着刀剑互砍。
余惠君叹口气问:「到底是谁先动手的?」
她话才落,两个孩子即相互指着对方。
「是他!」
「是她!」
余惠君觉得头痛,她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突然,柳慕云开口说:「我没有动手,我只是用脚踢而已!」
「我也没有动手,我只是用球扔而已!」董心屏也说。
姑嫂二人相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实在是……
任秀姝回头问女儿:「你们就为了这样而打架?」
董心屏仍满心气愤地瞪视着他,指控道:「云哥哥骂我是小辣椒!」
任秀姝和余惠君听了转首看向柳慕云。
柳慕云亦气愤反控道:「屏妹妹也骂我是大狗熊!」
围在两人身边的大人们,个个听得是直摇头叹气。
这两个孩子对骂起来,言语之犀利比起大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惠君与任秀姝相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各自把两人带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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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惠君带着柳慕云回到房里,先动手帮他把衣服理好,解开束发巾重新梳理整齐再绑好,轻抚他颊上的巴掌印和抓痕,心疼不已地说:「你是哥哥,要多让妹妹一点,不要每次见下面就斗嘴,斗完嘴就打架。」
「又不是我喜欢跟她吵架,是她先来惹我的!」柳慕云小嘴微抿,余怒未消。
这两个孩子实在令人伤脑筋,十次碰在一起有七次是以打架收场。
余惠君注视娇儿片刻,突然开口问:「你是不是又和你晴姐姐怎么了?」
被娘亲这一问,他才刚抑下的委屈感立刻又涌上来,泪水霎时也盈满眼眶,他扑进任夫人怀里哭诉道:「我想跟爹爹一起出门,结果晴姐姐不让我跟,说要我把书房里的书读完才可以!那么多书,我怎么可能读得完嘛!」
果然如此,每当娇儿被女儿斥责之后,如果再遇上屏儿,两个孩子就会以斗嘴开场,以打架收场。
「好了,别哭了!你现在还太小,所以晴姐姐才不让你跟;等你长大一点后,你爹和晴姐姐就会带你一起去了。」余惠君话落又说:「这样好不好?娘下午带你去逛大街,买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给你。」
柳慕云哭了好一会才离开她怀里,抬手抹干泪水摇头说:「我不要去逛大街,我要去念书。晴姐姐说,我只要把书读完就可以跟爹一起出远门了,我明年就把书读完!」
娇儿好大的口气!余惠君唇边轻漾一抹有趣的笑意。
女儿老是说她和老爷都快把娇儿宠上天了,可是娇儿除了爱撒娇又任性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傲人的骨气。
她转身拉开妆台的小抽屉,取出一瓶消肿药膏,轻轻涂抹在他颊上那数道红抓痕上。
「你还是别再跟屏儿打架了,她的指甲可不短呢!」
柳慕云闻言不服气地说:「哼!我也要留长指甲来抓她!」
余惠君听了差点忍俊不住。
这语气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何况女儿也不会让她的云弟弟留着脏脏的长指甲;接着又想起韦夫子因家中有事告假数天,不如就这么做吧!
「这样好不好?这几天就由娘来陪你念书。」
「真的吗?!」柳慕云既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余惠君含笑点头。
「太好了!我最喜欢娘了!」柳慕云扑进她怀里欢喜道。
余惠君疼爱地轻抚他头顶。娇儿虽不是亲骨肉,却比女儿小时候更爱撒娇也更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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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乌月兔的追逐中,溽暑寒冬的递嬗下,六年的时光如流水般轻轻溜过。
「晴姐姐。」
柳慕云来到任紫晴闺房外,门也不敲地就推门进入,正坐在圆桌边安静绣花的主婢二人,皆被突然闯进来的他吓了一跳。
春桃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少爷,你是冒失鬼啊!」
「我是冒失鬼?」柳慕云不解她为何会这么说。「为什么?」
春桃只是又赏了他一记白眼,也不答话。
任紫晴则是含笑睨了他一眼。
也许是自幼即耳鬓厮磨,云弟似乎不太懂得避嫌,一点都不知道进她闺房前要先敲门以示礼貌,总是冒冒失失地开门就闯进来,害得春桃老是受到他惊吓。
柳慕云走近桌边,笑容满面地看着任紫晴。
「晴姐姐,我有一样东西要送妳!」语毕,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红绸小锦囊递给任紫晴。
任紫晴接过小锦囊,打开一瞧,是一对由羊脂白玉雕琢成花形,非常精致漂亮的耳环。
「哇,真漂亮!」春桃看了忍不住暗赞少爷的好眼光。
柳慕云被她一赞更感得意,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存了好久的钱买的,可不是跟爹要的!」
任紫晴睨他一眼,抿嘴一笑,心里欣喜他的懂事。
随即,柳慕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缎小锦囊,送到春桃面前。
「这个是给桃姐姐的。」
「什么东西啊?」春桃好奇地倒出锦囊里的东西,待看见也是一对耳环,虽是仿制品但也做工精细。
她心儿骤然一跳,睇了小姐一眼,不禁开口骂道:「你怎么可以随便送姑娘家这种东西呢?!」
柳慕云见她不但不高兴还数落他,亦立刻反驳道:「我可不是『随便』送送而已。这是我挑了好久才选中的!虽然它只是——有点便宜。」他的尾音有点微弱,最后更俊脸微酡,声如蚊蚋。「因为那时我身上已经没钱了,只够买这个。」
任紫晴听了掩口窃笑,春桃却是又气又羞,直想开口大骂少爷是呆头鹅。
柳慕云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看看任紫晴又看看春桃,不解主婢二人,为何一人是笑一人是气。片刻,他又问:「难道桃姐姐不喜欢?这是我特地顺便买回来要送妳的耶!」
任紫晴听了更感好笑,一个忍俊不住轻笑出声。
什么叫特地顺便?恐怕是「顺便」的成分居多。春桃已经不想再和这个半大不小,有点懂又不太懂的少爷纠缠不清了。
「好啦!你的好意我收下了。我去沏茶,你先坐着!」语毕起身出去沏茶。
柳慕云真弄不懂春桃为什么生气,待她离开后立刻靠上去悄声问:「晴姐姐,桃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送她耳环,还是嫌它太粗俗,可是我真的没有钱了。」语毕,还显露一副为难的样子。
任紫晴只是疼爱地睇他一眼,温婉柔笑说:「她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乱猜。」
既然晴姐姐要他不必介意,柳慕云自然也就不介意了。他上前绕到她身后,张臂圈住那柳腰,凑上去轻嗅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那是他最喜欢也是最熟悉的,他更喜欢晴姐姐那宛如丝缎般的柔顺秀发。
「晴姐姐。」他在她耳边轻唤一声。
「你又想做什么了?」任紫晴在绣布背面打个结,拿过剪刀剪断绣线。
每当他这么轻唤自己时,她便明白他对自己有所求。
「下个月太湖边有赏花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有好大一片我们最喜欢的莲花喔!」柳慕云语带兴奋地说。
任紫晴拿过绿色绣线,穿过针孔在线尾打个结。
「你去看过了吗?不然怎么知道有一大片?」
「回程的时候,我特地要求爹绕路从那边经过看到的。好不好?晴姐姐。」柳慕云撒娇地说。
「好啊!」任紫晴微笑答应。
「太好了!谢谢晴姐姐!」柳慕云欣喜不已。
这时,沏茶回来的春桃,一进门看见少爷和小姐的情形,吓了好大一跳,接着气呼呼上前斥责道:「少爷,请你庄重一点!」
「庄重?」柳慕云十分不解,不禁双眉微皱。「我又不是姑娘家,要庄重做什么?这话妳应该去对屏妹讲才对。」
春桃见他双臂依然紧搂着小姐的柳腰,前胸也紧贴在小姐的后背,这样的举动实在太亲昵了!
就算他们早巳订亲,未拜堂的也该避避嫌的;但小姐好像不甚在意,只当他是个爱撒娇的弟弟,似乎没注意到少爷已渐长成男人的事实。
不得已下,她只好板起脸孔。「要喝茶了,快来坐好啦!」
柳慕云被她突发的凶劲吓了一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任紫晴,走到桌边坐下。
有件事一直让他想不透,为什么晴姐姐对他愈来愈温柔,而桃姐姐却是愈来愈凶。幸好,将来他要拜堂的对象不是桃姐姐;一想到拜堂成亲,他就忍不住看着晴姐姐露出开心的笑容。因为他现在已长得跟晴姐姐一般高了,相信再过不久,他就会长得比晴姐姐高。所以,他现在皆以十分开心的心情度过每一天;因为每一个日出日落,都让他离「长大」又近了点。
任紫晴见他对自己露出痴傻的笑容,不由睨他一眼,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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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天,太湖湖畔总会有一场赏花盛会,观赏的花儿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圣洁之花——莲花。这样的盛会总会引来各地的骚人墨客,聚集至此以诗会友,歌咏太湖风光之美。
而另一场争奇斗艳的的百花竞艳会,则是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的各家闺秀们。赏花会这日,闺秀们皆会盛装打扮,随着家人一同前来赏花,这也形成了湖畔边另一种赏花会。许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公子哥儿、少爷,可不会错过这般欣赏美女的机会。
一辆双辔马车缓缓驶近湖畔,待马车停止后,驾驶座上跳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打起竹帘说:「少爷、小姐,到了!」
他话落未久,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着锦衣的少年,锦衣少年下车后立刻转身轻扶一位女子下车。
这女子一下车立刻吸引众人目光,她身着雪白绸缎罗衫,婀娜多姿、柔弱无骨,有若轻柳迎风,肌肤白里透红,找不到一点瑕疵。花容月貌已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那神韵有若三更弦月,高贵而优雅,但她浅浅一笑,却有如空谷幽兰般,令人舒畅神怡,心神迷醉。
男人第一眼看见如此绝色女子时,眸光俱一亮,心儿更为之怦然,但不久即出现一副惋惜神情,因为这绝色女子比起前来赏花的众家闺秀,年纪似乎稍嫌大了点。
而闺秀们第一眼俱露出嫉妒的眼神,但不久即换成藐视的目光;心想她美则美矣,却是盛开过头、迹近凋零的花儿了,因为她再美也比上自己莫大的本钱——年轻。
柳慕云扶着任紫晴下车后,拉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笑说:「晴姐姐,我们快走,我已经叫阿吉他们先来占好赏花的位置了。」
任紫晴樱唇含笑地看着他。想到其实他还不脱孩子心性,却是对赏花这事这么积极,也许是从小受到她的影响,凡是她喜爱的东西,他一定也喜欢。
随后下车的董心屏,眼见柳慕云拉着晴姐就走,根本就不等她,不由气得嘟高小嘴,快步走向前,至他身边与他并行。最后下车的春桃与夏儿,两人相视一眼交换个眼神,手挽竹篮亦快步跟了上去。
一大片荷田,开满了数也数不清的莲花,有些早开的莲花已结了一颗颗藏在莲蓬里的翠绿小莲子。
「晴姐姐妳看!这莲花开得好多,每一朵都好漂亮,对不对?!」
任紫晴见他如此兴奋,亦点头微笑。
在他身边的董心屏,实在看不出这种长在水里的花儿哪里美了,一点都比不上她所喜欢的花中之王,象征富贵高雅的牡丹。
一阵凉意十足的微风吹过,吹落了数片莲瓣,莲瓣在水面随波荡漾的模样,似小舟在湖上飘荡。
那飘在水面上的莲瓣,不禁勾起柳慕云的儿时记忆,转首笑问:「晴殂姐还记得小时候,在莲池边捡拾莲瓣给我的事吗?」
任紫晴哪会忘记这件事,此刻回想起来仍觉得好笑。
「当然记得!那时你这个小笨蛋张口就把莲瓣吃了,还因为太难吃而哭了出来。」
「是啊!真的不好吃。」柳慕云面露腼腆笑意,又说:「还记得我为了采莲花而掉进莲池里,是晴姐姐赶来救我的。」
任紫晴掩口轻笑。
「是啊!你小时候做过的蠢事可多得讲不完呢!」
「还有啊……」
两人边赏莲边回忆着和莲花有关的往事,边说边笑十分开心。
一旁的董心屏只能静静听两人谈笑风生。她从小和云哥哥同住一个宅院一起长大,和他共有的回忆就只有「斗嘴」和「打架」这两档子事。她不敢也不想和云哥哥一起回忆小时候打架的往事,怕勾起云哥哥对她的厌恶感;因为情窦已开的她,早对云哥哥产生了情愫。
观赏过莲花之后,柳慕云用小竹叉叉起一颗糖渍青梅送到任紫晴的唇边。
「晴姐姐,这是妳最喜欢的青梅!」
任紫晴嫣然微笑,张口吃下他送来的青梅。
柳慕云自己也吃了一颗。凡是晴姐姐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从小就是如此。
此时,董心屏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扯着他的衣袖,嗲声撒娇:「云哥哥,人家也要吃一颗青梅。」
柳慕云转首看着她,眉头微蹙,疑心问道:「妳不是最讨厌吃酸的东西吗?」
董心屏被问得一愣,轻咬下唇。
她的确是很讨厌吃酸的东西,可是为了要得到云哥哥的温柔对待,她也只好豁出去。
「不管啦!人家现在想要吃嘛!」
柳慕云只得把装着青梅的小碗碟送到她面前。
「随便妳吃几个。」
董心屏看看他又看看青梅。
他不是应该要叉起一颗喂她吗?怎么只是把青梅送到她面前而已。
「妳不是要吃吗?为什么不动手?」柳慕云催促她。
「我……我……」
董心屏想要他喂的话就是说不出口,现在又不能说她不想吃,否则云哥哥以后一定不会再理她了。无计可施下,她只好咬牙叉起一颗青梅放进口中,然后硬挤出笑容。「好吃!」
柳慕云见状眼眸一转,露出迷人的笑容。
「好吃?要不要再多吃几颗啊!」
满嘴的酸味几乎快把她泪水逼出来了,董心屏巴不得他赶快转过头去,好让她把青梅吐掉,却怎么也想不到云哥哥竟还问她要不要多吃几颗。
「不、不,一颗就够了!」董心屏连连摇手。
柳慕云黑眸闪过一丝得意神色。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
「好吃就赶快吃下去呀!」
董心屏只好苦着一张俏脸,将口中酸死人的青梅吞下去;待看见他眼中有一抹笑意,方知自己被他趁机捉弄了。
春桃和夏儿见状只能憋住气,不敢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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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岁月匆匆,转眼间又过了两个寒暑。
任家庄后院的书房里,柳慕云和任紫晴正讨论着今年要买进的货物与数量。
「今年的稻米大丰收,价格较去年低,我们应该可以多买进;生丝和去年差不多,大概同去年的量就可以了。」
任紫晴点点头,在算盘上轻拨数下,又问:「棉花呢?」
「棉田我已经去看过了,棉树长得非常好,量应该会比去年多个两三成左右。」柳慕云语毕沉吟片刻,拿笔沾墨写下粗估成数。「先预定两成就好!」
任紫晴点点头。
柳慕云注视着册子好一会,才转首问:「茶叶呢?该派谁去看货比较理想?」
任紫晴想了想。「就请刘大叔去吧!他在莫干山那边有熟人,也较为识货,交给他应该没问题。」
柳慕云点点头,接着两人又讨论其它货品的小细节。
这时,董心屏端着一盘亲手做的糕点进来,娇声轻唤一声:「云哥哥。」
一阵扑鼻而来的桂花香,让任紫晴本能地抬头,待看见是表妹时,立刻对她绽开一抹温柔亲切的笑容。
董心屏却对表姐亲切的笑容视而不见,只是快步走到仍低头盘算的柳慕云身边,轻唤道:「云哥哥,吃个点心吧!屏儿亲手做的,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柳慕云头也不抬,只是微点头。
「谢谢,我才刚刚被娘硬逼着喝下一碗鸡汤而已,现在不饿。」语毕顺手将它往旁轻推,转首柔声说:「晴姐妳吃吧!妳今天午饭吃得不多,现在一定饿了吧!」
任紫晴的确是有点饿了,但抬眸看见表妹那不悦的眼神,她当然明白这糕点是表妹特地做给云弟吃的,只好微笑婉拒。
「不,我不饿,还是你吃吧!可别辜负了屏妹一番美意。」
柳慕云转首看了董心屏一眼,拿过桂花糕轻咬一口便将它送到任紫晴的唇边。
「晴姐,妳也吃吧!这是妳最喜欢的桂花糕。」
任紫晴依言轻咬一口,松松软软、甜而不腻,表妹的手艺比起姑姑,已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
董心屏初闻柳慕云不吃,颇觉失望,待看见他伸手取食,只觉芳心无比高兴;最后却见他温柔地将她苦心做好的糕点喂给表姐吃,那你一口我一口的亲昵模样,看得她霎时妒火、怒火齐烧……她狠狠怒视任紫晴一眼,重一跺脚即转身离去。
「屏妹有急事吗?看她走得那么快。」柳慕云不解问道。
任紫晴目送表妹离去,回眸看了他一眼,心念微转道:「你觉得屏妹如何?」
「任性,爱耍大小姐脾气,个性阴晴不定。」柳慕云不假思索便说出对她的观感。
稍停,任紫晴又问:「那你喜不喜欢她?」
柳慕云闻言愣了愣,双眉微皱,思索片刻叹口气说:「这该怎么说,兄妹之间很难去谈什么喜不喜欢的事,难道不喜欢就可以把她赶出去吗?」
「是吗?」任紫晴不禁微露讶异。
直到最近她才察觉到一件事,云弟讲话的口气和举止谈吐,都不再稚气天真,简直像个大人了。
大人!任紫晴不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斜飞入鬓的剑眉,朗若星子的双眸,挺直的鼻梁,淡朱色的双唇,白皙的俊颜,两颊透苦健康的红润色泽,当真美如冠玉,宛如敷粉潘郎,令她不由看呆了,芳心亦感怦然……她从来都没发觉她的云弟已长成一个翩翩美少年了。
一个不经意抬眸,柳慕云瞧见她那失神模样,眼眸微转,一个意念涌上心头,趁她发愣之际,倾身在那诱人的朱唇上轻轻一碰。
任紫晴这才猛然回神,美眸透着一丝不解与惊慌。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没有啊!」柳慕云顽皮一笑。「只是用吻唤醒一个发呆的美人儿。」
怎么会这样,这样肉麻兮兮的话怎会出自云弟口中?任紫晴迷惘地看着他。
柳慕云双眸含情地看着她。「晴姐,我已经『长大』了喔!」
任紫晴脑中仍是一片混乱,无意识地点头说:「是啊!你已经长大了。」
「我想我们可以拜堂成亲了,妳说对不对?」语毕,柳慕云绽开一抹温柔而迷人的笑容。
好一会,任紫晴才会意地惊叫出声。「什么?!拜堂——成亲!」
「是啊,拜堂成亲。」柳慕云点头。
「不……」任紫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只是慌乱地说:「这——这怎么可以?!我……我是……你的姐姐呀!」
柳慕云唇边轻漾迷人的笑意凝视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晴姐不只是姐姐,更是我的『未婚娘子』呀!晴姐忘了吗?妳说过要慢慢等我长大的,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呀!我明天就去跟爹娘说,我想要和晴姐拜堂成亲了。」
任紫晴整个人都呆住了。
多年来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云弟的「未婚妻」,只当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般,伴他长大,教他所有的事情,根本忘了有婚约这回事了。自从多年前林表哥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对她提这件事,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今日他突然说他已长大,又说要和自己拜堂成亲,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转眸看了他一眼,云弟虽还年少,但已称得上是个男人了;想起刚才那一吻,霎时令她心跳加速……在他的注视下,她不禁螓首微垂,粉颊泛红。
柳慕云见她显出娇羞无限的迷人模样,更是倾身过去在她耳畔低语:「晴姐,我已知道一对男女要做什么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任紫晴闻言骤然一惊,本能地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桃腮嫣红如苹,轻骂一句——「没个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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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任紫晴坐在桌边,面前有个放着各色绣线的盒子。
旁边的春桃边绣花边偷觑着若有所思的小姐。
最近两天,小姐老是在发呆,是因为少爷和谭总账房出门不在家,让她颇觉不习惯吗?
「小姐,妳在想念少爷吗?」
任紫晴被问得猛然回神,忙转首左顾右盼。
「他回来了吗?在哪里?」
小姐的反应有点奇怪。春桃忙问:「小姐,妳和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吗?」
任紫晴心头又是一惊,连忙否认。
「没——没有啊!哪有发生什么事。」语毕低头故作专心绣花的样子。
跟随伺候小姐十余年了,春桃才不信两人没发生过什么事,不然一向沉稳大方的小姐,怎会露出如此惊慌无措的神情。
突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任紫晴和春桃都被吓了一跳。本以为又是冒冒失失的少爷,待看见倚门而立的是屏妹和她的侍女夏儿,任紫晴本能地松了口气,微笑道:「屏妹有事吗?」
董心屏俏脸紧绷,美目含怒地走了进来,瞪视着任紫晴片刻。
「表姐,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爱说妳怎样,但有件事请妳要有自知之明!妳年纪不小了,不该误了云哥哥的大好人生,又害他成了柳家的罪人!」
任紫晴完全不明白表妹的指控从何而来,遂问:「我不明白屏妹的意思。」
董心屏十分不客气地说:「晴姐今年二十六了吧!足足大了云哥哥十岁;如果再多个几岁,都可以当云哥哥的娘了!还有,假若你们成亲的话,妳有把握能替云哥哥生下一子半女吗?妳可知云哥哥是柳家的唯一命脉!」
董心屏如此不客气的话立刻惹恼了春桃,气得她放下绣布就想回骂几句。
这时,任紫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对她使个眼色。
「屏妹说得有理,我的确是年岁不小了。那依屏妹之见,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退让!」董心屏立刻接口道,紧接着又大言不惭地说:「妳应该把云哥哥让给我!我和云哥哥同是十六岁,还比他小了几个月。我们一起长大,从小感情融洽——」
「还真敢说哩!不知道是谁和少爷一见了面就打架,还从小打到大!」春桃老实不客气地戳破她的牛皮。
董心屏说得得意之际,谎言突然被拆穿,霎时满脸通红怒视着她。「妳……」
一直静立在她身后的夏儿,更是噗哧一声地笑出来。
董心屏回头狠瞪了她一眼,夏儿立刻敛声止笑。
董心屏回首摆出大小姐气势,怒斥道:「春桃,妳只是个下人!我和表姐讲话妳插什么嘴!」语毕蔑视了任紫晴一眼。「人家说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说得一点都没错!」
「什么!妳……」春桃听了更气。
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感激!竟如此任性妄为想抢夺小姐的未婚夫婿,实在太过分了!
任紫晴尽管对表妹这番指桑骂槐的话有些生气,仍伸手阻止春桃,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明白妳的意思,我愿意退让。」
董心屏听她愿意退让,心上窃喜不已,却未喜形于色,只是冷冷地说:「这是表姐亲口说的,可不是我逼迫表姐的!」语毕,她傲然睨视了主婢一眼,转身领着侍女夏儿离去。
待表小姐离去后,春桃气得拍桌子大骂:「真是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若非老爷和夫人厚爱她们母女,她今天会在哪里?!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今日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得寸进尺,实在太过分了!」
任紫晴暗叹一口气。「可是屏妹说得也没错,我的确得考虑是否还能为柳家传宗接代。」
春桃闻言急声说:「别听她胡说八道了!小姐您的身体健康得很,一定能为少爷生下一子半女的!」
任紫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专心绣花。
春桃见状即知小姐退让之心已定,不禁更气恼表小姐,也为小姐感到无限委屈……小姐十六年的等待,虚掷了宝贵的青春,不是为了今天的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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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前,任紫晴低垂的颈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像一叶临水的杨柳。她爱怜的眼光抚过镜子里的容颜,轻声叹息着……夜阑人静时,她总会不自觉涌上莫名的感伤,甚至怔忡起来,不明白自己这十余年来,是为着怎样一个理由执着着;而无情的时光像烈日般,一点一滴蒸干了她的青春。
可是,她并不后悔。唉,也许是上辈子欠他的,让她这辈子得用这样的方式偿还,任青春花开花谢、无人赏怜;彷佛像是深夜暗吐芬芳的夜来香,浓浓的花香在暗夜里独开在院墙内,却无人闻问……
「晴儿。」
一声熟悉慈爱的轻唤让她回过神来,转首看见娘亲来了,她立刻迎上前去。「娘。」
余惠君回头示意随身侍女退下,任紫晴上前扶着她到桌边坐下,倒杯茶放在娘亲面前,然后在对面坐下。
余惠君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叹口气说:「下午,屏儿来向我和妳爹说,说妳主动去找她,对她说妳愿意退让,并想促成她和云儿的婚事,这是真的吗?」
任紫晴闻言一愣。
没想到看似天真无邪的表妹,竟会对她和爹娘耍这种心机;但她也无意点破,只是点点头。「是的。」
余惠君听了心疼不已,也开始后悔是自己和老伴害了女儿;不但误了女儿的青春,也毁了女儿的幸福。
她忍不住自责道:「都怪我和妳爹,若不是当初——」
「娘,您别再自责了!既然当初是女儿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今日就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紫晴语气坚定地说。
余惠君见女儿眼神坚决、语气坚定,遂也不再多说什么。
任紫晴又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云弟的幸福着想,因为云弟还那么年轻,将来我能陪他多久也说不定;所以……我想,我能一直当他的姐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余惠君沉默不语,女儿说的也是事实。
「您和爹已答应云弟和屏妹的婚事了吗?」
余惠君叹口气说:「妳爹的意思是等云儿回来,问过他之后再说。如果云儿也同意的话,看是挑个好日子让他们成亲,还是怎样再说。」
她口中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另有盘算。
如果云儿真要和屏儿拜堂成亲的话,她倒觉得不用急在一时,毕竟两人都才十六岁而已,认真说来还是太年轻了;不过娇儿前几天才突然跑来向两人说,要和女儿拜堂成亲,真让她和老伴吓了一大跳,不知他是当真还是开玩笑。
任紫晴垂眸低视,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有莫名的怅然,些许的释然,还有真心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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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杭纺」与湖南「湘绣」、四川「蜀锦」皆闻名全国。
任家在湖州设有江南最大的织造厂,除了收购太湖周围县治所产的生丝送至织造厂织成绢帛外,又以较高的价钱与农户订立契约,种出品质与产量皆高的棉花;而近来棉织业又有超过丝织业的趋势,所以获利相当可观。柳慕云和谭总账房至杭州与布商洽谈绢帛、棉布出售事宜,而这一去一返的行程让他颇觉劳累。
侍女小婉将一碗蔘茶送进他房里。「少爷,请用蔘茶。」
「谢谢。」柳慕云端过蔘茶,掀起碗盖浅啜一口。「晴姐在家吗?」
「小姐不在,好像和二总管到无锡去了,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这样啊!」柳慕云感到有些失望。
每次回家他最想见的人就是晴姐,听她用温柔的嗓音对自己说句「辛苦了」,那甜美的笑容在唇边漾开来,他所有旅途的劳累就顿时全消。
小婉看了少爷一眼,迟疑片刻才轻唤一声:「少爷。」
柳慕云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蔘茶问:「什么事?」
「那个……」小婉怯生生地说:「我听素心姐说,少爷您要和表小姐成亲了。」
这话让柳慕云愕然良久,待回神后急声追问:「这究竟是谁决定的?!」
「我也不知道。」小婉摇首。
柳慕云沉默静思。小婉口中的素心是娘的侍婢之一,她会这么说……难道是爹娘替他作主?他明明就跟爹娘说了,他要和晴姐拜堂成亲的,怎么会变成屏妹呢?他立刻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话落即快步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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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大厅里,任汉文和余惠君得知爱子归来,正商议着该如何向他提董心屏的事。
「爹、娘!」
任汉文和余惠君听见爱子的呼唤,双双心头一惊,待见走进厅来的爱子俊颜微透着愠意,两人同时暗道不妙。
任汉文向老伴使了个眼色,余惠君忙挤出一抹慈爱笑容,笑问:「你回来啦!这一路辛苦了。」
柳慕云没有回应,直走到任汉文的面前,目光炯然地说:「爹,听说您要把屏妹许配给我,真有这回事吗?」
任汉文见爱子眸光隐泛怒意,轻瞟老伴一眼。
「这个……你娘比较清楚。」
什么!老伴真是狡猾,一甩手就把烫手山芋往这边丢!
余惠君不悦地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微笑说:「这个……我们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屏儿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应该不会——」
岂料,柳慕云却是大吼一声——「我不要屏妹!我要晴姐!」
二老被他的怒吼声吓了一大跳,相视一眼。
任汉文对老伴一眨眼,余惠君会意,事到如今也只好和盘托出了。
「是你晴姐说她愿意退让,好成全你和屏儿。」
「晴姐不会说这种话!」柳慕云气极了。「我知道,一定是屏妹那臭丫头搞的鬼!」
二老又是一惊。没想到平日温文有礼的爱子,竟会连「臭丫头」都骂出口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确是晴儿亲口说她愿意退让的。」
「为什么晴姐要这么说?!」柳慕云看着二老。「我想知道理由!」
二老相视一眼皆露出为难表情。若真把女儿愿意退让的理由说出,他们也猜得到,他定然不肯接受这种理由。
余惠君只好看着老伴,支支吾吾地说:「呃……这个……那是因为……因为……」
柳慕云一眼瞥见置于一旁桌上的水果刀,见娘「因为」了老半天还不出来个所以然:心想一定是不成理由的理由。为了心爱的晴姐,他决定豁出去了!他迅速移步过去,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架在自己的咽喉上。
任汉文和余惠君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如此的举动,霎时面色剧变;余惠君的魂儿更是吓掉了一半,两人不约而同说道L「云儿,你做什么!快把刀子放下来!」
柳慕云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如果爹娘还是要我和屏妹成亲,我就不放下刀子!」
任汉文心想他只是作势吓吓两人而已,遂起身踏前一步想婉言相劝。
「云儿,别这样,有话好说!」
柳慕云见状退后一步。
「爹,请您别再过来了!」话落,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着嗓音说:「爹娘不是在我娘临终前答应,要把晴姐许给我当妻子的吗?为什么今日爹娘想反悔了?」
柳慕云泪眼模糊地看着两人,抑不住的泪水沿腮落下。
「我是真……真的很爱晴姐,求爹娘不要拆散我们!如果我不能和最爱的晴姐结为夫妻,」柳慕云眸中闪过一抹坚决。「我也下想再活下去了!」语举手腕微微使力,架在咽喉的利刃微微陷入肉中,鲜血立刻渗出。
两老听爱子提起当年对柳大嫂的承诺,夫妻俩对看一眼,愧由心生:又见他流着泪说爱女儿时,两人似乎也感受到他对女儿的一片情深;待见他真用利刀割喉,余惠君更是吓得心跳差点停了。
二老又惊又慌地说:「好好好!你说什么,我们都答应你!」
柳慕云依然不肯放下刀子,任凭鲜血沿着刀锋从刀尖滴落前襟。
「爹娘没骗我吗?真的会让我和晴姐成亲吗?」
他一点都不觉得痛,如果无法和最爱的晴姐在一起,他的心比这还痛千万倍。
那滴落爱子衣襟上的鲜血,每一滴都像支利箭刺进余惠君的心口;她不但心疼更惊悸不已,她忙连说:「好好!娘答应你!娘马上叫你爹去挑日子,让你和晴儿拜堂成亲,这样好不好?!」
柳慕云转眼看着任汉文,他也要得到爹的应允。
任汉文亦明了他的意思,只能连连点头。
「你娘说的,我完全同意!你快把刀子放下来!」
柳慕云这才缓缓放下刀子,抬袖抹去泪水。
任汉文见他把刀子放下,立刻上前抢下他手中的刀子。
余惠君也跟着上前,仔细检视他颈项上的伤口,还好只是浅浅一道伤口,应该没什么大碍才是,二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柳慕云看见二老担忧惊吓的神情,一股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他突然抱住余惠君伏首于她肩上,泣声道:「娘,对不起!爹,对不起!」
余惠君亦反手抱住他,像轻哄孩子般轻拍他的背。
「云儿别哭,爹娘都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别哭了!」
任汉文看着仍爱撒娇的他,从没想过他对女儿会这么坚持;不过却也让他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对女儿的内疚亦感到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