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呜咽声从一栋外观老旧的三楼公寓中传来。
推开公寓的红漆大门,数十辆机车横七竖八的停放在一楼的楼梯间。比起脏乱的巷道,这栋老旧的公寓倒还算乾净。
上了三楼,哭泣声还没停,正断断续续地自铁门内传出,邻居也未曾上门去一探究竟。
“呜呜……”
赵晓东顶著一头乱发,手上拿著牙刷,忍无可忍的冲进十坪不到的客厅里!向窝在沙发上的人斥道:“哭哭哭!一早就给你哭衰了!”
“哇”的一声,原本的低泣竟转而成为放声大哭。
晓东不理她,转身走回浴室继续盥洗。等她从浴室转进厨房,哇哇的大哭声仍不停的从客厅传来。
她翻了个白眼,额头往冰箱门撞了两下,大声的叹口气。既然不能意气用事的一头撞死,她只好认命的拎了一瓶鲜奶走回客厅。
咕咕灌了一大口鲜奶,晓东窝进单人沙发,懒懒的开口道:“舒期,你不怕邻居待会儿来抗议啊?”
“我该怎么办?呜……”舒期伸手又抽了张面纸,一边擦鼻涕一边掉眼泪。今天凌晨浑浑噩噩的走回公寓后,深受打击的她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面对自己再一次求婚失败的事实。
“又失败了?”
见舒期点点头,晓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没关系啦!昨天那个……那像伙叫什么名字来著?”
“吴智仁啦!”舒期抽抽噎噎的回答。
“对,美智仁,不是人。”这名字取得好!
在损人之余,晓东仍不忘挚友的困境。“那个吴智仁不答应,还有林文彬跟王大军不是吗?”
自从半年前,和交往了三年的男友孙富凯分手後,舒期便加入未婚联谊中心,积极的参加各式茶会、派对,想为自己找一名如意郎君——如果如意郎君找不著,那差不多的郎君也可以凑合凑合;只要对方符合舒妈妈学历高、身材高、品行高的三高条件,全在舒期的适当对象范围内。
事实上,舒妈妈的三高条件并不苛,而舒期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身材玲珑有致,加上那双团近视而显得迷蒙的大眼,还挺迷人的;尤其她那傻大姊的个性,举止间还颇有点梅格莱恩的味道。
在这种条件下,舒期应该不难将自己推销出去才是。然而,问题就出在“推销”二字。
话说舒家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战乱年代举家迁台后,景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带到台湾的金条银块”天比一 天少,唯一没变的是舒家一脉单传的传统。而历代舒家的夫人都没生过女儿,直到舒爸爸这一代,竟史无前例的产下一女。舒爸爸原以为舒家一脉单传的惯例有望到此结束,此后舒家应是多子多孩的兴盛一族,所以将女儿取名为“期”,表示这娃儿是在家人期待下诞生的。
舒期出生俊,舒妈妈仍不停的努力,希望给舒家添涸男丁,直到迈入四十大关,舒家二老方将傅家大任移到舒期身上,从女儿十二、三岁起便灌输她“以舒家傅宗接代为己任”的人生熊度!说自一电,就是要女儿招婿。
“林文彬是独子,王大军说他女朋友又回来找他了,欢迎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舒期预著一双泡泡眼,可怜兮兮的锐。
“期期,这些人不行还有其他的嘛!你只要多参加几个未婚联谊中心,一定可以找到符合舒妈妈三高修件又不介意入赘舒家的好男人,有什么好灰心的?”晓东心下直嘀咕,这些外表好看的老实头全和孙富凯一涸檬,一听到“入赘”这两个字便逃之夭夭。
舒期沉默著,对她而言,求婚被拒是满难过的,但还不至于到伤心的地步。只是她从小就看惯母亲为了再生个弟弟,中药吃完换西药,还不时四处求神问卜,如令父亲走了!遗愿也是舒家的香火问题,让她不头大也难。
晓东灌完最後一口鲜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期期,反正你也不是个死脑筋的人,舒妈妈也满开通的,其实只要一些观念上的问题稍稍修正”下,你的问题应该很好解决的。”
舒期不解的看著好友,“什麽叫观念上的问题?”
“招婿啊!”晓东将一双脚跷得老高。和舒期认识了十年,舒期一直是个乖乖牌,父母要她住束她就往东,老师要她站著她绝对不敢坐著,就连现在公司刘经理一句加班,就算有天大的事,她也不敢说不加,总归一句话,舒期就是太乖了。
“招婿有什麽问题?我们舒家家世清白,在没有男丁的情况下,招婿是唯一的选择。”舒期想了半天仍猜不出问题何在。
“那是老掉牙的说法了。期期,咱们活在二十世纪,招婿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是吗?”
“现在是资讯时代,谁还来这一套?女人要孩子自己来就行啦!”
“自己来?”怎么自己来?无性生殖?
“啧,她不看新闻的啊?那些名女人不都是只要小孩不要老公的?她们可以,你当然也行。”晓东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
“你是说忘了招婿的事,找个野男人来生个小孩了事?”
“所谓‘傅宗接代’不就是要个小孩吗?既然如此,有没有老公都无所谓啦。”
“这行不通的,我妈会先砍了我。”
“期期,舒妈妈放任你去参加那些鬼联谊,不就是摆明了只要对方符合三高条件,一切你自己看着办?”
“话是道么说没错,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私生子!”
“期期,现在私生子满街跑,单亲家庭也比比皆是;小孩有外婆、妈妈还有我这个阿姨,足够了。而且,你怎么能确定现在的双亲家庭将来不会变成单亲?”
舒期拧著秀眉,一阵沉默。
“期期,与其花时间和精力去招男人入你们舒家大门,倒不如你自己努力。而且你条件也不错啊!又有一笔闲钱可以养小孩不是吗?”从出社会工作至今,她将所赚的钱全撒在吃喝玩乐上,可是舒期就不同了,她是能省则省,绝不多花一毛钱。
“六十五万三千五百元。”
“哇!怎麽才三天就又多了五万块?”晓东哇啦哇啦的大叫。
“表姊帮我买的股票涨了。”她一年一前将钱交给表姊这个理财专家去投资,钱滚钱的,她现下俨然是个小富婆。
“五万也!我一个月也没赚这麽多。”晓东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表姊真的满厉害的。”想到自己又往上扬的存款,舒期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朵微笑。
“期期,你有钱,又年轻,不趁现在生小孩,还等到什麽时候?”
“可是我妈她——”
“舒妈妈那裹我可以帮你瞒著,等小孩生下来,再送个好时机带回家。有了外孙,又是百分之百的舒家人,舒妈妈一定开心得不得了,哪还会生你的气。”
“晓东,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如果我真的未婚生子,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等你肚子大到藏不住时再辞职嘛!反正你那份工作也不是什么好工作;什么助理秘书,比小妹还不如,还说什磨跟秘书职位相仿、有出国机会,放屁!”晓东对舒期那份工作不屑到极点。
“还好啦!虽然忙了一些、刘经理凶了一点,其他都还不错啊!不过我下个月就要改调到工程部当助理了。”
“期期,那是你脾气好!你们八楼那刘经理,待你们这些小姐比一条狗还不如,就只有你待得住那种鬼地方。你自己数数看,被刘经理骂走的助理秘书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就只有你这个大笨蛋,一待三年。”一提起营业处的刘经理,晓东就一肚子火;业绩好有个屁用,人渣一涸!.磨他是得人模人横的,骂人就像在骂狗似的,”点品味都没有,她当初就是受不了才不干的。
舒期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了吧!”
“期期,这样好了,你去生个小孩,完成你爸的心愿,也顺便换个工作。”晓东抽了最後一口烟,顺手捻熄了烟头。
“晓东,你不要乱出馊主意好吗?孩子又不是说生就能生,你以为对象这麽好找啊?”
“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第一,愈远愈好。第二,找个风马牛不相干的男人。第三,要符合舒妈妈的三高条件。了解吗?”晓东明确的列出“寻种”重点,至於怎麽找,她倒没明说。
舒期重重的又叹了口气,边换衣服边吃早餐。心里难过是一 回事,班还是得照上。以她三流的能力和工作效率,在项氏这种顶尖的大公司工作,自然得更战战兢兢。
直到进了公司,她才得知自己下星期一就调到工程部,而月底在曼谷的商展她也有份。她知道一定是工程部的项磊私下帮她,她才能顺利调职——那天项磊正巧看见刘经理在对她发脾气,他才私下问她想不想去他那个部门,换换环境。
项磊一直是公司女同事眼中的白马王子,为了怕引起公愤,她向来是尽量离他远远的。当初她是因为他的介绍才能顺利进公司,项磊也对她挺照顾的,不过位了能在公司的姊妹堆中存活,她早有自知之明,不敢跟项磊走太近。
听说工程部助理是个肥缺,不但工作轻松,部门里的年轻工程师又多数未婚,很多人想到工程部还不得其门而入哩。
至于要去曼谷一事,她是一则以喜,一别以忧;忧的是不能回家陪老妈,喜的是可以趁这次出差度个假。
她先拨了电话告诉母亲要出差的事,而母亲就只有一句括:她得去问问神明。
原以搞迷信的母亲会加以反对,怎知两个钟头后,母亲竟然兴奋的来电,不但同意她出团,还嚷著要来帮她准备行李。原来母亲抽到了上上签,还说她此去会红鸾星动。
挂了电话,舒期一边打字一边嘀咕;红鸾星动?动个鬼哟!那些三高的男人老早就被她吓跑了,哪儿来的红鸾星可以动?老妈八成又去听那个李铁嘴鬼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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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 伦敦
“李先生,真是抱歉,您如果有事找华德仕先生,必须事先预的。”柜台后的接待员温和的拒绝这些不请自来,想见华德仕先生的人。
“你告诉他,我是李氏李总的儿子,他会见我的!”李杰坚持不走,今天他非见到华德仕企业的总裁不可!
接待员见对方执意不走,只好再向顶楼请示。
“李先生——”接待员抬头欲言,这才发现李杰已不见踪影。
詹士?华德仕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心里却想著今早报上那篇有关自己的绯闻。那位据说被花心企业家抛弃、甚至被迫失去小孩的明星,这下手上的戏约八成多了好几部。
在伦敦,他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休息,甚至连去看看西敏寺的机会都没有。尤其这些年来公司里老一辈的高层主管相继退休,他的工作一年比一年重。为了不累死自己,他想尽办法将他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安东尼拖下来分担工作;虽然安东尼死也不肯接手华德仕企业,但为了让他这个大哥无後顾之忧,他倒也不拒绝在兄长出差期间代他处理一下公文。
因此,出差成了他开小差的代名词,尤其是最近他除了得应付繁重的工作,还得处理堂兄弟之间的杂事,为了喘口气,他便给自己找了个藉口到东南亚出差,“顺便”去看看李氏企业在东南亚几个工厂的运作,算是并购李氏前的评估。
一阵喧闹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冥思;他方回头,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夥子正狠瞪著他。如果他没记错,来者应该是李氏企业的大公子李杰。
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道:“李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华德仕先生,真抱歉,这位先生他——”秘书及安全人员惊慌的欲开口解释。
“没关系。”詹士挥手打断他们,要李杰说明他的来意,“李少爷,请说。”
“李家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们?”李杰激动的街上前,安全人员见状忙将他拉住。
“李先生,财团闾相互并购乃商场常事,而且此举对双方都有好处。”
“你现在谈的是我父亲三十年的心血!”看到对方的无动於衷,李杰除了愤恨,还有更多对自己无能的无奈。
“李氏这几年来的表现每下愈况,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况且这笔生意是你父亲先提的,如果你有意见,应该直接跟你父亲讨论。很抱歉,我爱莫能助。”詹士坐进沙发,跷起二郎腿,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上。
李杰垂头丧气的看著詹士,眼见父亲三十多年的心血就这样落入别人手里,他却莫可奈何。
他垂著肩,不死心的回头问了一句:“得到李氏企业後,你打算怎么处理?”
“年轻人,我并不需要向你报告,而且你也没资格问。不过看在你一片孝心上,我可以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赚钱的部门,我打算保留或转手卖给其他财团,至於营运绩效不佳的部门,我会交给其他经理人处理掉。”
詹士冷冷的话语,一字一字的打在李杰心;他当然知道所谓“处理掉”的意思,但他又能如何?他没再回话,扭头走出詹士的办公室。
待秘书合上门,詹士揉揉眉心,很高兴此后两个星期他将到东南亚出差,不用留在伦敦。
电话声响,他起身坐回办公桌後,顺手捞起电话。
“詹士,鱼儿上了!” 一个兴奋的男声传来。
“那就准备下锅煮鲜鱼汤吧!”詹士低沉的笑了。
“老兄,你确定要这么做?”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不趁现在还欠尼克的人情,难不成还要带著这份人情债入棺材吗?”几年前当特务的尼克曾在西藏救过他一命,他一直想找机会还这笔人情债。
“对方已经知道东西在你身上,一定会派人对你下手。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个女人。”
“哇!我最爱美人计了。”詹士吹了声口哨;此时的他与先前深沉冷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好自为之了!”
“放心,我会好好享受的。”
他这趟路表面上是和李氏企业的负责人会面,巡视李氏在泰国、马来西亚的产业,实际上是以他生意人的身分为掩护,为尼克带样东西去曼谷,交给接头的人。
挂上电话,詹士嘴角勾起笑,等不及要上飞机,开始这趟令人期待的亚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