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呢?黑风堂呢?
婚礼都已经结束了,还是没看见他们的踪影,难道黑风堂食言?还是出了什么事?
教堂里一片静谧,却透著紧张气息,没人敢吭半声,默默的瞪著教堂前那穿著美丽却姿态不雅的新娘--大张著脚,-手擦腰-手夹著菸。
愁云惨雾大抵就是这么回事。
她该不会被耍了吧?
斜眼瞥去,白母默默淌泪、白父垂头丧气,刚冠上她的姓的新郎白永健则跪在她身後,双手在胸前紧握,头颅虔诚的垂下,不知是为他自己祈祷,还是为他妹祈祷?
他们两人都需要「神」的祝福,黑雪君嘲讽的想,如果真有神的话。
就在她思索的时刻,菸即将燃到指问--
「阿土。」她出声打破沉默。
「老大,我在这儿。」阿上立即街到她面前站定。
「伸出来。」她说。
阿上乖乖的伸出手,黑雪君毫不考虑的把菸直接捺熄在阿土手里,锐利的眼没漏掉婆婆惊惧地睁大眼,小叔子佩服的张大口,阿土则是用他的「铁沙掌」习惯的承受,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很好,愈怕她愈好,努力记得她是老大吧!
「不用再等下去了,走。」黑雪君大踏步往前,管她的新姻亲如何看她、想她,她黑雪君只做她想做的事,但是她的新郎……她转头,白永健竟还跪在圣坛前,她向左右招了招手,「把他给我架回去。」
「是。」四个兄弟齐上,把白永健「小心」的拉起来。
「姑爷快定,老大心情不大好。」阿土紧张的小声说。
白永健很合作的站起来。
但他的心情又何尝好呢?只是为人子女不愿父母为他担心,他勉强对爸妈微笑,「你们先回去吧!小英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呢?」白父好担忧,感觉一下子老了好多岁。
「我?放心,死不了的。」顶多被打而已,真的死不了。
白母泪水流得更猛,「你要保重,我回去会多买些好药。」预备来治疗儿子将来的内、外伤。可怜的孩子,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命苦啊!
「拜托,我又不是去坐牢。」
白父垂著头,白母呜的一声,颤抖不已,对他们来说,黑雪君家跟坐牢……也差不了多少。
「二哥,别再说了。」白永达拍了拍白永健的肩膀,「你只会愈描愈黑。」
唉!也是。
「还不走。」黑雪君不耐烦的叫一声,不管他跟不跟上,反正她的手下会把他架上来。她只顾著率先推开教堂大门,眼睛却在看到门外停放的红色跑车,还有里面坐著的人时,眯了起来。
失踪已久的黑风堂开了车门下车,还有那晒得一身黑的白霂英快乐的跟在他身後,开口赞美,「二嫂好漂亮喔!」
显然这个人质过得还顶快活的。
「我的女儿还是适合穿上婚纱,很有女人味哟。」黑风堂直直看——愤恨的眼眸微笑道。
黑雪君冷冷的,「你还有种来?」
「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以不参加我女儿的婚礼?」
「敢这样设计我,想必你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她阴狠的撂话。
听得一旁的观众心惊胆跳。
黑风堂挑眉,「怎么?大喜日子,还想动手?」
黑雪君扬起下巴,「有何不可?」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在冬阳的飕飕冷风中。
站在她身後的兄弟立刻退开,白父、白母也闪到旁边——手叫白霖英—来,「—英!」
「爸?妈?」白霂英快乐的奔了过去,让父母检查她是否安然无恙。
只有白永健走到蓄势待发的黑雪君身边,低声提醒,「他是你爸,只是个老人而已。」
而已?
黑雪君冷笑,缓缓步向黑风堂,「我该谢谢你帮我找了个好男人吗?」
黑风堂也是全身戒备,「如果你要道谢,我不反对。」
「很可惜,我一点也不感激——」手刷的一声打过去,在白永健还没想到她要干嘛时,已经打上黑风堂的脸颊,然後迅速往後一跳。
光天化日之下,女儿打老父,黑风堂够丢脸,而他女儿也够狠辣的。
「啊!」白母终於承受不住,昏在丈夫摇摇欲坠的身上。
黑风堂捂著热胀的脸,竟还在笑,「气消了没?」
在她预想中,黑风堂该气呼呼的回应,而不是笑,黑雪君很平静的回答,「还没。」
「要再打一掌吗?」黑风堂指了指没挨耳光的脸颊,「来呀!打到你气消为止。」
他在搞什么鬼?黑雪君疑惑的想,身子反而後退一步,加强戒备,「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没什么是你不敢的。」黑风堂深深吸口气,「所以你打吧!」脸上没有惧意,只有得意。
哼,就算山有虎又如何?她还是会打上去,「好,就打个痛快。」冲了过去,右手挥拳,黑风堂竟又不躲?
「二嫂,不要!」白霂英在远处呐喊,试图挣脱白父的掌握。
黑雪君没打算「不打」,只是急转直下,提膝用力顶了黑风堂的肚子,再一肘击向黑风堂的後背,就要抓起黑风堂的头,啪啪两巴掌甩去。
「二嫂不要啊!」
是谁抓住她的手?眼角一瞥,是白永健。黑雪君一甩,挥开白永健,又要打那老头。
「二嫂,他要死了呀!他顶多再活半年而已。」白霂英嘶声大喊。
什么?!
黑雪君蓦然住手,低头瞧著手下那张苍老的脸庞。他要死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不把她当人看的黑风堂要死了?他终於……要死了吗?
不!她不相信,这一定又是黑风堂的诡计,她不会轻易受骗的。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这么笨吗?」她咬牙对上黑风堂的眼眸。
「真的,二嫂!这些天来,我陪爷爷去美国医院作检查,我亲耳听到医生说的……」
「小英,别再说了。」黑风堂喝止白霂英,平静的对上黑雪君的眼,「阿雪,你不会相信的,我打赌你不会,你没这么笨。」
她是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但她想起半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身体消瘦太多,身形憔悴太甚,就算吃素,也不至於减肥得这么有效。
更想到阿土曾经跟她报告过,「老大,大爷最近变得很奇怪,食欲变得很差,连最爱的龙虾都不吃了……」原因是因为……他病了?
心一痛,为什么?因为她还在乎黑风堂?把黑风堂当爸爸吗?
不,黑风堂没资格当一个父亲,尤其是她的父亲!没有父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妓女,当作生殖的母马。
黑雪君的嘴角上扬,冰冷地出口,「黑风堂,这是你的报应。」
黑风堂脸色一白,可瞬间恢复,「可不是吗?是我的报应,生了那么多个孩子,只剩下你一个,现在竟然连我都……唉!是报应。」苍凉的叹息中带著多少过往的懊悔,及许多力有未逮的遗憾。
但对黑雪君来说,都只是作戏。
那她为何鼻酸?为何感到震撼和不甘?
她想起黑风堂对她做过的种种,无法不记得为了对付黑风堂,她舍弃了当一个正常的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打算一一藉由打倒黑风堂,看到黑风堂脸上将会显现的惊愕和懊悔来做补偿,最好黑风堂是因为她的「存在」、她的「杰出」而郁郁而终,含恨归天,这才是她此生最想要的。
但老天却打算用他的「死」来夺走她此生仅剩的快乐?不!她无法接受。
「你--该--死--在--我--手--上!」黑雪君咬牙一字一句的道,满腔恨、多年仇,如今该向谁索讨?上帝?
黑风堂脸上掠过痛楚,「丫头,你就这么恨我?」
她为何不该恨?
「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就是因为唯一,才更不可原谅。明知她孤苦无依,却还是背叛她,欲把她逼入绝境。
「我可不记得跟你有什么亲。」再也忍不住,她扼住黑风堂的咽喉,一寸寸锁紧。黑风堂挣扎,是无力还是不想,竟无法摆脱她。
黑雪君看著那张苍白的脸显露出痛苦,她该高兴的,但为何心口填的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痛?为什么是痛?
白永健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低语,「雪君,不要,他是你父亲。」
她的手不由得松了,难道她一直在等待「某人」来提醒这个事实?是吗?是这样吗?
白永健把她的手拉离黑风堂的身躯,对上她茫然的双眼,「不要,他不值得,雪君,这是你的生命,不要让他左右你。」
但太迟了,她的生命只绕著「黑风堂」这个老头运转,再也没跳脱的方法。
「放手。」黑雪君盯著他紧抓住她手腕的大掌,只是为何她却不使上力挣脱?明明只要她一甩,他怎么也抓不住的,为何她放任自己被他掌握?
「我不放。」他坚定的说。
她抬头望进那双无畏的眼眸。为何他不怕她?为何他能这么直接的说出他的想法?为何他不像她那样恨黑风堂?难道他忘了黑风堂利用他的妹妹逼婚?
「你认为错的是我?」她尖锐的质问。
白永健摇头,「错的是他,但你看看他,」他让她直视眼前勉强昂然站立的老人,「他失去了所有子女,失去了原本爱他的女人,还即将失去性命,临死之前没人爱他,只有人恨他,难道他不正在为以前所犯的罪受苦吗?」
可不是吗?黑风堂早已经生不如死了。
黑雪君看著黑风堂,生平第一次不是怨恨的望著他,而是同情他、可怜他。
白永健说得没错,在黑风堂的风烛残年里是可悲的,他的宝座被他最看不起的「女儿」夺走,他最引以为傲的男性「雄风」早已毫无作用,如今连那条老命都要被病魔吞噬……黑风堂的确可怜,的确可悲,他已经失去一切。
「老头,你真可怜。」她冷冷的说,期望获得一点点报复的快感,却懊恼地发现,在见到黑风堂脸上掠过不堪时,她为何没有高兴得大笑?
她更加口不择言伤害他,也丑化自己,「何必等到半年,你现在自己解决不是更痛快?不然等到你躺在床上,你以为我会狠不下心对你下手吗?不,我会一刀一刀刮下你的肉,让你痛不欲生!」谁来阻止她?她觉得她变得好脏、好堕落,几乎不像人……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雪君,不要说了。」白永健捂住她的嘴,「够了,雪君,不要再讲了。」他沉重的劝道。
黑雪君多想放任泪水流下,多想转过身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哭个够,再也不用勉强自己逞强,面对眼前残酷的世界,但事实总是令她失望,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放开她,让她讲——倒——听——多——。——风——羞成怒,气青了脸,忿怒的挥舞双手。
「不孝?哼,你有哪一点值得我孝顺的?」她吼回去,卯足了力气,「你又有什资格要求我孝顺?」
握住她的白永健感觉到她全身在颤抖。
「二嫂,你太让我失望了。」不知何时,白霂英已跑到她面前,与黑风堂站在同一阵线,「他是你父亲,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他?亏他以你为傲,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孩子。」
骗人!
黑雪君踉跄地後退,靠进白永健的胸膛却浑然不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黑风堂怎么可能以她为傲?黑风堂根本看不起女人!
「小英,不要说了。」黑风堂红著脸把白霂英推开,粗声粗气的对上女儿,「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黑雪君瞪著他,只看见黑风堂的嘴巴开阖,却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轰轰作响的脑子想著:他以她为傲?她是他最得意的孩子?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她不相信她的父亲会以她为傲,视她为他得意的孩子!如果黑风堂是这么以为,当初就不会对她做那种事,不是吗?
「让开。」黑雪君暴吼,推开黑风堂往前奔去,她无法留下,无法接受白霂英说的事,所以她要远离。
是的,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需要时间沉淀一下自己的心,计算这么多年,从来没算到这-著,当死神找上黑风堂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雪君,等等我。」白永健追上,及时钻进她的车子。
黑雪君彷佛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转动钥匙,踩上油门,绝尘而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傻了。风呼呼的吹,好冷~~
「黑爷爷?」白霂英惊呼地扶住摇摇欲坠的黑风堂。
「大爷?」风堂盟的弟兄也蜂拥而上。
黑风堂抓著白霂英的肩膀勉强站立,笑著对那些忠心的手下说:「我的时代结束了,现在你们的老大是黑雪君,你们只能听她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回首过往,才记起太多错,懊悔之余,他还能有机会弥补吗?
「唉!我是自作自受。」一颗清泪滑落老迈的脸颊,打杀半个世纪从不流泪,如今却因为女儿深切的恨。恍惚扫过众人,「阿雪穿上白纱很美吧?她是最美的新娘,对不对?」
在众人纷纷点头中,他含笑的脚一软。
「黑爷爷?」
「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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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雪君面无表情的穿梭车阵,一下油门一下煞车,直杀出市区,驰骋郊外,沿著海一直开一直开,永不停歇似的开著。
白永健坐在旁边,一语不发,虽然胃液翻搅难受,还是强忍住,宁静的看著她毫无表情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陪她,绝不让她感到孤单,当他知道她被生母抛弃,当他听到她的生母纵然心痛还是决定舍弃她这个女儿的时候。
蓝天白云,阳光如煦,风掠进车内,扬起她黑色的发、纯白的婚纱,他眼中的她,很美,一种苍凉的美。
让他忘了她是老大,曾经蛮不讲理的掌掴过他,曾经毫不留情的踹过他,还毫不考虑的用火箭炮把学校给轰了。
在他眼里的她,只是个迷惑的女人,在爱与恨之间挣扎,在生死漩涡中不知所措。
他想帮她,不只因为她是他的朋友,还因为她已是他的妻子,无论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在一起,他跟她已经是夫妻了。
她是他的妻,他仍然不敢相信!在上帝的见证下,她开口说「我愿意」,承诺了-生一世不因他的生老病死离弃他……
心里洋溢著一股暖流。虽然知道未来的婚姻路不好走,但此——忍不住感动她是他的妻,他此生的另外一半。
「该死!」黑雪君诅咒,拚命踩动油门,可是车子就是不见前进。
白永健望向窗外,这才发觉她竟把车子开下沙滩,在沙滩上逐浪奔驰,然後车子陷在软沙中,再也无法前进。
「去死!」她一拳击在方向盘上,用力打开车门,毫不犹豫的踩进潮来潮往的浪花中。她的鞋湿了,飘扬的婚纱也失了轻盈,但仍阻止不了她向前的脚步。
他打开车门,默默的跟在她後头。
蓝天白云下,海一片湛蓝,沙滩是金黄的地毯,一身白的她静静伫立在浪花中,风吹动她的发、她的头纱……更显她的孤寂、她脸上的悲伤是多么的深痛,深深悸动他的心。
多希望她能放弃所有的矜持,把一切苦痛与他分享。—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而他,只能等,等她愿意开口,等她把他放进心里……
终於,头纱再也抵抗不了风的撩拨,飘离了她,往天空飘去,远远的飞走……然後坠落海里载浮载沉。
黑雪君看著它,面无表情。
白永健再也忍不住,试图走近她,这次她没有定远,只是对他竖起全身的刺,这是个好现象,他想。
好不容易终於并肩与她站著……良久,他出声,「要我捡回来吗?」
她才不在乎那头纱如何,反而转头看他,不笑,不怒,声音轻轻的,「你不问我为什么恨他入骨?」
她希望他问吗?其实她不希望的,因为等他知道後,她可以预想到他的反应会是如何,先是大惊失色,然後,後悔娶了她。
不!她不想在他那亲切的笑脸上看到任何对她的厌恶……
但有差别吗?这婚姻原本就不是他愿意的,早些说,说不定对他还是件好事,让他及早醒悟,这婚姻不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只会更糟。
是的,她该让他问。她黑雪君利用人,是不会让当事人不明不白的。
「为什么你恨他入骨?」他顺著她的话问,望进她黑漆如墨的眼眸。他多想伸手抹去她眼里的伤悲,只是,她容许他的碰触吗?
她咬牙,把心一横,狼狈的偏开头,「因为他不把我当人、当他女儿看。」
「怎么说?」他柔声问,迟疑的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黑雪君僵硬了一下,但是没有拒绝。
「告诉我,说出来,你会好过一点。」他轻轻的诱哄。
「他只把我当作生孩子的工具。」她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眼,清晰且明白的一字一字的道,「我十七岁被他接回来风堂盟,不久,他就派他最倚重的弟子半夜到我房里……跟我交配。」
交配?
他震惊,他愕然,什么样的父亲做得出这种事?太过分了!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啊!
「不管我愿不愿意。」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震惊。
哈哈!她料得没错,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么接下来的真相,他会更无法承受,等到他全部都知情了以後,他就会轻视她、鄙夷她。
黑雪君退离他—怀抱,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你想那个时候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得逞呢?」她笑问,但那笑好凄惨、好悲凉。
「雪君?」他心痛的朝她伸出手。
她摇摇头,眼神恍惚,仿佛人飘了好远好远,已经不在原地,「我离家出走,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然後被强迫播种生子,所以我……」
「够了!」白永健街上前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不要说!我不需要知道,我不想知道呀!」
她绝望的抬头,泪珠终於溢出眼角,太迟了,要是当初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紧紧抱住她的话,那么她就不会……
「所以我把我的子宫拿掉。」她还是颤抖的说了出来。
就这样,一切都完了。
她的人生完了,女人的生命也不完整了,而在说出口的此刻,她的婚姻……更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就这样,一切都完了……
但为何他还是紧紧抱住她?他应该震惊的後退,厌恶的瞪向她的小腹,甚至该立即转身,一去不回,反正她被抛弃也不是第一次,她可以捱过第一回,这一回也一样可以熬过。
「放开我。」她轻喊。
但他仍然紧抱住她,甚至勒得她快喘不过气,然後他的声音又沉又重的在耳边响起,「不,我不放,我一辈子都不放!」
泪水纷纷滑落黑雪君的脸颊,「你不放我……你就找不到属於你的……幸福。」而她的幸福早已离她好远好远,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你。」
她多想相信,然後紧紧把握,可是……
恨上苍,怎不早在她少女时期就让她遇见他,现在的她,只能……只能伤他。
低下头,用他的西装吸乾她颊上的泪水,陡然厉声命令,「放开。」
「不,我不放。」白永健固执的抱紧。
他不放,就以为她挣开不了吗?别忘了,她是老大。
可为什么全身使不上劲,心也懒洋洋的不想把他推开?
她可以轻易推开他的,但她却只是颤抖的说:「我再也不是完整的女人……我这辈子永远无法生孩子,这就是我对他最终的报复--让他绝子绝孙,让我这辈子也毁了……」
「不,你没有!」他推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还活著,活得好好的,人体数十个系统里,你只不过失去了生殖系统,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子宫就否定你自己!」
小小的子宫?
他,毕竟是男人呀,才讲得出这句话。黑雪君终於推开他的手大吼,「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我每次进到便利商店看到那些卫生棉有什么感觉吗?我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机会可以用它。我羡慕那些可以买卫生棉回家囤积的女人,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的女人,而我,我不是……我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躯壳,一个只知道恨……」
「雪君……」他冲上前紧紧抱住她,「哭吧!把你的委屈全哭出来。」
「不。」她咬牙,尽管泪早已盈眶,「我发誓不哭的。」要哭,也只能在夜深人静,偷偷的哭。
「哭吧!我是你的丈夫,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隐藏什么,因为我会爱你、保护你-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弃你、厌恶你。」
热泪终於淌出她的眼眶,她多希望相信他,多渴盼相信他,但该死的她又害怕相信,一旦相信後失望的苦果她已经尝过,再也不想再试-次。
「如果你哭不出来,我代你哭。」他喑哑的说。
黑雪君为之屏息,她没有听错吧?他要代她哭?
缓缓抬头,她竟然看到了他泪流满腮。是真的吗?伸出手,颤抖的轻触,那透明的液体又湿又热,真是他的泪水,代她流的泪水?
「我好恨,如果我早认识你,绝对不让你受这样的苦……」
她伸手轻轻点住他的唇,「不用说了。」她愿意在此刻相信他的真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他为她掉泪,只因他真为她心痛。「谢谢,谢谢你。」泪水纷纷,再也遏抑不住。
白永健只是捧住她的脸颊,轻轻的说:「哭吧!想哭就哭,想说就说,当我不存在,当我……」
她埋进他的胸膛放声大哭,从那一夜以来她第一次恣意地哭,从离开她母亲以来第一次,说出她所有的痛苦……
她,这些年来,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