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雪飘舞了起来。
第二十四天了。
聂彻早上在梳洗过后,也顺便帮蓝可情做清洁工作,日复一日。
湿毛巾轻轻拭过她的脸庞。
“阿彻……”突然间,一阵好细的声音,从可情的嘴中逸出。
聂彻拿毛巾的手霎时停住了动作。
“阿彻,是你吗?”她缓缓地睁开那双仍无焦距的美眸。“阿彻?”
“是我,是我!”一颗泪珠笔直地掉落,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回到他的怀中。
“你哭了?”她的脸上有他的泪。那是一种压抑很久很久的情绪,混合着深情,滴落下来。
他紧紧地拥着她,不肯松开。
她则是顺着他,没有半点挣扎、半丝儿抗拒。
“阿彻,你一直都在这里。”这句话是肯定句。昏睡当中,隐隐约约,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嗯。”
“我看见了妈妈,她说你希望我回来。”在他怀中抬起头。“是真的吗?”
“嗯。”
“阿彻,你的伤要不要紧?”他记得他也中弹了,语气有些焦急。
“没事。”他感受到拥抱她的温暖。
“真的不要紧吗?”
“嗯。”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发丝。“永远不允许你再拿身体去挡子弹了,听见没?”
她虚弱地漾起个微笑。“阿彻,我好渴。”
聂彻转身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喝,不要呛到了。”
“阿彻,我觉得现在好幸福。”不管他爱不爱她,最起码,他不再恶言相向,不是吗?
“我们可不可以这样一辈子,再也没有争吵,没有仇恨……”声音愈来愈小,却是无比的坚定。“阿彻,我好爱好爱你。”
聂彻被她的话震动了,激动莫名地搂紧她。“赶快好起来,你还得帮我生好多好多宝宝,听见没?”
她在他怀中轻轻地点头。
这就够了,虽然他还是没有说出那三个字,但他肯让她生他的宝宝了。这就够了,她该满足了。
“阿彻,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个女护士过来?”她大概是躺大久了,全身都好酸痛;如果可以洗个热水澡,应该会舒服点。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聂彻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掀开衣服,打算看看她的脸前的伤口,另一手摸上她的额头。
“不是啦!”他的举动让她脸红,想推开他的手。“我想洗澡,躺太久了,怪怪的。”
“我帮你。”他看着她因害羞而泛起的两片红晕。“该看的早看光了,这是丈夫的权利和义气。况且,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他轻捏她的小鼻子。
丈夫?他说他是她的丈夫?
他的转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反而忸怩了起来。“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是你最亲密的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他扶她坐好。“我去帮你放水,乖乖地等着。”
不一会儿,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热气,泛满水意。
“来吧!”他横抱起她。“记住,不可以乱动,伤口不可以沾到水。”
她无言地让他除去身上的衣服,然后聂彻用特殊材质的防水布条把伤口围住。
就是这样的自然、这样的亲昵,没有一丝丝不妥,没有一丝丝不安。
两个人都是用心地感受这份感动与心悸。
沐浴后,他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将她轻置在床上。
他把她的头发撩开,慢慢地揉搓她颈部的肌肉。
“阿彻!”
“嗯?”他认真地想帮她解除肌肉的酸痛,不愿让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她却握住她的手,将之搁置在她的肚子上。“这里以后会有你的宝宝喔!”她的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怀有他的孩子,是她最大的心愿。
“会有很多很多,起码四个。”
“阿彻,”可情回过头来,寻找他的胸膛,紧紧靠着。“阿彻,我没有让别人碰过我的身体,真的,除了你以外。”
“我知道了。”
“你不可以再误会我了。”她比了比心脏。“这里会痛的。”
“嗯。”他轻轻点头。
聂彻用被子围住他们俩,围住暖暖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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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星子的夜晚,黑岩冷凌冷冷地瞪着天花板。
哈!好个“祸害遗千年”,连妈妈也不要了。
“为什么闹自杀?”严浩进门来,劈头便问。
冷凌理都不理,当他是空气。
“我问你,为什么自杀?”口气不甚耐烦。
冷凌缓缓回过头,直盯着他。“我什么都玩过了,就差‘死’这一样,试试看也碍着你啦?”
“无知!”他厌恶地骂道。
“我就是。”
“孩子是谁的?”他有权过问,她的命兼肚子里的那个都是他救的。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真的厉害呀!滥交到连孩子的爸是谁都不知道,佩服!”
“是你的。”如果真是他的孩子就好了,她也用不着受那么多苦,不用这么烦恼。她会好好地生下宝宝,全心全意地照顾。
“无聊!”他真是受不了她!对这种不知死活的女孩,他一向没什么耐性。
他要是黑岩羽龙,早就把她给捏死了,不会留她活到现在。他瞪她一眼,旋即甩门而出。
走吧!走吧!她不稀罕,一点儿也不稀罕。
她会去找个很爱她的人,然后他会疼她、会关心她、会照顾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孩子是谁的?
她无助地摇摇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
不可以,千万不可以!
她慌慌张张地下床,找到在客厅的严浩。
“我不要孩子了。”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盯着荧幕。
“我想要拿掉小孩。”
这回换他当她是空气。
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拿……掉?”她一个人会怕。
“孩子是谁的?”他坚持要知道,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
“等你想清楚再来跟我……”
“我真的不知道!”她打断他,声音有些尖锐。为什么没有人肯相信她?
“随你。”他关上电视,往卧室走去。
“你好残忍。”他非得逼她说出那么难堪地过往吗?她是那么努力想忘掉啊!
“我恨你,恨你……”她在他身后尖叫,虚弱的身子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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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严浩点起了烟。
但他就是看不懂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如此荒唐的生活。
脑中浮现了她慌张无助的脸孔。明明害怕得要死,却又倔强得想隐藏起来。
他不会害她的,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十七岁的孩子,却堕落至此。
他烦躁地捻熄了烟头。他必须要和她好好谈谈,他不愿她毁了自己。
冷凌蜷首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冷凌!”他急忙跑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脸颊。
该死!他居然忘了她的身体还虚弱得很。
“冷凌!”他急唤。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迎上他布满焦虑的双眼。
他这个举动算是关心她吗?“放心,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她仍是死要面子。而她所认为的“面子”,只是想保有她最后一点点自尊而已。
他抱起她,走向她的房间。“我没有和孕妇吵架的习惯,尤其是只有十七岁的女孩。”
“好巧,我现在也没有力气和你吵架。”
“先睡一觉,有事等睡醒再说。”他把她安置在床上,拉起了棉被。
“带我去拿掉……”她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任性与蛮横。“求求你。”
她的眼睛飘向别处,不愿再看到他对她的嫌恶。
敢情她从没有低声下气过?连求人都这么没有礼貌,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睡醒后,想清楚再来跟我说。”这算是答应了吧?
他拧熄了床头电视机,准备离去。
“谢谢你。”
“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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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
车了疾驰在道路上,景物飞逝而过。
黑岩冷凌把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情绪复杂得连自己也分不清。
她,杀了自己的小孩。
如果,宝宝不是在那种情况下有的,她会好好爱Bɑby的,她会带着Bɑby好好过日子,过新的生活。
“下车。”严浩叫回神游虚的冷凌,车子停在聂彻的临时别墅车库中。
他带她进入别墅,在花园里看见了聂彻和蓝可情。
“阿彻。”严浩开口跟好友打了声招呼。
“阿彻,是严浩吗?”可情问道,她似乎听见了严浩的声音。
“嗯。”聂彻轻声回答。
冬天的阳光暖暖和和的,舒服得令人想晒个够。
此刻,可情倚偎在聂彻的怀里,感受大自然的呼吸。
好美好美的画面——看在黑岩冷凌的眼里,却有如针扎般的难受,嫉妨啃蚀着她的心……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愿意疼她。
“冷凌,你也来了?”聂彻把冷凌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小莲的年纪也跟她差不多呢!“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语气充满关心。
“我……没事。”只不过刚刚杀死了自己的小孩,她嘲弄地在心里加上一句。
“阿彻,我有事想和你谈谈。”严浩言下之意,就是要清场的意思。
“我先把小情抱回房。”
“没关系,阿彻。”可情微笑地摇了摇头。“我想多晒一下太阳。”
这些日子她感动于他的体贴,却也难过地发现她造成他多大的不便,非但不能替他分担一些工作,还处处给他添麻烦。
“嗯,那你跟冷凌聊聊,冷凌的母亲是台湾人,她会说国语的。”聂彻转向冷凌。“帮我照顾她。”
“知道了。”
于是两人大男人走进书房,留下可情和冷凌。
“白尚礼在被警方缉捕时,意外地从二十九层的高楼摔下,当场毙命,死相甚为难看。”
孬种,连承担自己所为的勇气都没有,他就不相信是“意外”。不过人都死了,他也懒得去查证,把时间花在那种人渣身上太浪费了。
“嗯。”聂彻点点头,这个消息他今天也接。“那白氏现在的情形呢?”
“一片混乱,孟老大在等你做决定。”严浩转了转笔杆。“毕竟现在股权最大的是你,只是白氏里面的那几个败类还不知道而已。”
“嗯,告诉孟老大,我会处理的。”聂彻整个人向椅背靠去,心中无限感慨。
仇,他报了。但横在眼前的却是他和小情两人彼此的残缺和伤害。发生过的事,怎么也补救不回来了。由玻璃窗看出去,小情正好背对着他。
呵!他的女人啊。
他会用一辈子来照顾她的,弥补不回来折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为她建造一个更安适的城堡,让她快乐。他们禁不住再一次的互相伤害罢了,至少,他绝不允许自己再伤害她了。
八年的感情让他明白了很多、体会得很多,后半辈子的他是被派来为她遮风挡雨的。
“冷凌在你那边还适应吧?”照顾黑岩冷凌是飞鹰组头头黑岩羽龙所开出的条件。而他在听了那个小女孩的遭遇后,更把照顾黑岩冷凌当成责任了;而且严格说来,他们都是间接伤害她至此的凶手。
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在告知黑岩羽龙后,这个“重责大任”便落在严浩身去。
“刚去医院回来。”他想替她保留一些。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得出来严浩在隐瞒某些事,是为了保护冷凌吗?“她看起来神色不对,难不成……”他想到她在川崎手上的那些日子。
而这些,严浩并不知道。
“就如同你所想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带个未成年的女孩上医院堕胎。“十七岁的年纪却自甘堕落得可以。”语气中没有半点儿的嘲弄,只有关心。
“别对她太苛求。”聂彻语重心长。也许拿掉孩子是件好事,至少冷凌可以重新来过。
“莫非……你知道些什么?”聂彻向来不替别人说话的,只要事不关己,他绝不插手。
“不美丽的故事。”聂彻轻声叹息。
“我有权知道!如果她是我的责任的话。”他问过她,却死也不说。
于是,聂彻开始说起冷凌的故事——
“在黑岩冷凌七岁以前,她没有过过一天正常的日子。
“那时候,黑岩羽龙四面受敌,在不得己的状况下,只好带着她们母女四处逃亡,有一餐没一餐的,有时候甚至连条可以御寒的被子都没有,冷凌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童年。
“七岁那年,黑岩羽龙受到日本飞鹰组的老大川崎造一——也就是川崎造二的父亲重用,生活才安定些。
“但因为黑岩羽龙所掌管的地盘尽是些声色场所,所以冷凌不肯去学校上课,那时候她甚至学起那些混混来闹场子,要不就学舞娘,让黑岩羽龙伤透脑筋。
十二那年,川崎造一意外地在临终前把位子让给黑岩羽龙,据说是因为他得知川崎造二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川崎夫人红杏出墙下的孽种,于是一气之下便断了父子之情。”
聂彻点了根烟,续道:“冷凌十四岁那年,黑岩夫人因癌症去世。过没多久,黑岩羽龙因为思妻太甚,又加上被人下药,强暴了自己的女儿。”
“你是说……”严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黑岩羽龙在现场,肯定被他给海扁一顿。他为她心疼。
“他强暴了黑岩冷凌,尽管事后他想过以死来解脱,但他仍选择活下来,毕竟那年冷凌才十四岁,还需要照顾。
“没有人知道冷凌当时的心情,她一个人自己走了过来。后来的事,黑岩羽龙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对冷凌的愧疚感,所以对冷凌放任得很。
“至于之后的事,黑岩羽龙没说,当然他也不可能会知道。我想,冷凌肚子里小孩子是在川崎造二手上的时候有的。”
故事说完了,非但不美丽,还残忍得很。
室内一片沉默,两个男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我要带冷凌回台湾。”严浩开口打破沉默。
“嗯。”严浩会这样说,就表示他愿意负起照顾黑岩冷凌的责任了。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小情了。
“加油!”
“加油!”
他们不但得为自己奋斗,也得为身旁的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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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
“看来聂彻把你照料得很好嘛!”冷凌嫉妒,蓝可情竟如此陪受呵护和疼爱。
聂彻中是说,他答应黑岩羽龙要照顾她的吗?怎么把她丢在一旁,跑来照顾这个女人?
那份疼爱原本该是她的!既然她得不到,蓝可情也休想夺去!
面对黑岩冷凌的不友善,蓝可情只是用沉默来应对;她只觉得,黑岩冷凌这个名字,好熟悉……她记起来了。聂彻和她提过这女孩,有个坎坷的过去……
“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怎么可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比起自己,她可是受尽了疼爱呀!
“不说话就换我说喽。”冷凌不安好心地笑了笑。
“蓝姐姐,你可知道你为聂哥哥带来多少困扰吗?”她很满意看到蓝可情幸福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为了你,他可是把自己的幸福给赔上了呢!如果没有你,他就能接受我父亲的提议,娶了我,不但有享不完的财富,更何况,我总是比一个瞎子更带得出台面不是吗?
“还有,你知道他的封号是什么吗?是‘杀神’。
“‘杀神’的特色就是用左手开枪,但就是因为救你,他的左手不再灵活得像从前那样子了。
“他可以把时间用在更多对他有用的地方,但他却得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蓝姐姐,你说你是不是个大麻烦呢?
“唉!可怜的聂彻哥,他得扛一辈子的大麻烦呢!一辈子可是好久的,真不知道聂彻哥什么时候会厌烦?”
冷凌把手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摘下,花儿碎落了满地。
看着散落的花,冷凌心中却没有伤害别人的快感,只有更深更深的哀愁。
十七年的年纪,她弄不懂自己。
没有人开口说话,就这样静待时间流逝。
“谢谢你。”是冷凌的一番话,让她更她与阿彻之间的爱,那是谁也无法剥夺的。
黑岩冷凌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自己这样伤害她,她却对自己说谢谢,她是哪条神经接错了?
“不是的,我是在破坏你……”
“别说了,我明白的。”
“不是这样子,”可情这个样子比骂她还严重,罪恶感不断加深。“是我受不了看到聂彻哥对你这么好,我才……”
“别说了,他们出来了。”蓝可情露出一个微笑,自从眼睛看不见以后,她变得敏感许多。
送走了严浩和黑岩冷凌,聂彻把可情抱回屋内。抱着她,他觉得很满足。
“小情……”
“嗯?”她在他怀里抬起头,迎上他的鼻息。
“我们回台湾。”台湾才是他们的根,他们合该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