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股狠狠的、锐利的刺痛戳进她的胸口,她傻了。
承受过度的疼痛,她竟像没知觉似的,只觉得四周一片昏暗,她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
她几乎无法站稳身子。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姚门竟在一夜之间,被灭了门。
她的师娘、掌门、二师哥、莲儿……还有很多美好的、温柔的记忆……
而那个大火烧起的夜,她正在俪人山上,享受着蔚青给她的温柔。
她是该一起死的啊!她重重地感到罪恶。
这是幸,或是不幸?
她想哭,但是没有泪。过度的悲伤,令她连哭泣的能力都已丧失了。
望着被烧毁的姚门,姚姝姝愣愣地呆站着。
然而,她到底站了多少个时辰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
「好可怜哪……」
「这姚门,不知何时与人结怨的。」
「我还跟姚掌门一块对弈过,棋艺很好、待人很谦虚啊!」
「恐怕找不出是谁下的手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听着路过的人对着被烧毁的姚门指指点点,姚姝姝的心随着这些话,逐渐冷凉了。
「咦?」
姚姝姝突然听见一道耳熟的惊讶声,她失神地回头。
「是姝姝姑娘吗?」那人讶异的问道。
接着,熟悉的身影落入姚姝姝的眼帘。
「沈、沈大娘……」她思索了一会儿,才辨认出眼前微胖的妇人。
她记得沈大娘就住在附近,家境不好,以前师娘常带着蒸好的包子给他们家的孩子吃。
「姝姝姑娘,妳……」沈大娘似乎疑惑着她怎么还活着。
「我侥幸逃过了。」她不想要解释什么,只想要哭啊!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妳啊!」沈大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忽然转为惊惧。「哎呀,我竟然忘了,妳是当今的公主啊!民妇方才无礼了,还请公主多担待,莫要责怪民妇!」
说着,沈大娘就要跪下。
姚姝姝连忙抓着沈大娘,「不、不是这样的……」
她惶恐,为着熟悉的人忽然与自己有了距离而惶恐不已。
「莫要听别人乱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公主。」
「不!公主殿下,现在京城里贴满了公告要找您啊!」沈大娘说道,「难道您没注意到?」
姚姝姝摇摇头。回京城时,她急着回姚门,根本没心思去注意:现在得知姚门被灭,她更加没心思。
「皇上发出公告,说要是谁能找到您,就能获赏好几万两的黄金哪!现在整个京城沸腾的,都是有关您的消息。」
姚姝姝一惊。
原来,皇上急着要找到她。
「沈大娘,请您领我去看那公告吧。」她咬牙,下了决定。
回不了山上,也回不了姚门,要说,这一切都是命!
终究,她还是要面对!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面对着公告,姚姝姝边读边收敛起自己悲伤不安的情绪。
「谁能寻得公主,圣上必重赏黄金万两。」
接着,她伸手将公告撕去。
众人哗然的看着她。
她预备进宫,但皇宫的位置她却不知道。
「我就是姝姝公主!」面对着众人,姚姝姝无所畏惧地道。「谁能领我去皇宫,日后必定有赏。」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这日子,好不优闲。
花苑里头的奇花异草都开了,赫连复漫步其中,嘴角噙着笑。
他边走边翻动着手中的书册,这内容实在是有趣。
「皇上。」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赫连复宁静的世界。
他未转身就先发话:「可是宰相大人?」
「正是。」来者正是京若尘。
赫连复徐徐地回过头,「可有急事?」
「皇上,您的堂妹姝姝公主,目前正在玄干宫等候。」
「找到了啊!」赫连复嘴角噙着一抹笑。
两人相偕漫步至玄干宫。
「皇上对公主可是很贴心。」京若尘淡淡地点出。
「怎么说?」赫连复挑眉浅笑,不以为意。
「不安排在大殿见面,却在自己的寝宫,想当然是怕太大的排场会吓着了公主。」
「这是怕消息传得太快,省得母后得知了又啰哩啰唆,我想先认识认识这位久未见面的堂妹。」
说着,两人已来到玄干宫。
一名女子的身影很快地抓住了两人的视线。
这女子不美、不艳丽,甚至身子有些单薄,过于瘦弱,一袭素衣谈不上华美气派,不过她端庄的姿色、明亮的眼眸,令人一看就为之倾心。
只是她的眼,除了明亮之外,却隐隐带抹轻愁。
姚姝姝迎上前,举止丝毫不慌张、不做作。
想着那身穿龙袍的,就是皇上了。
「皇上,还有……」姚姝姝福了个身,抬眼看了下皇上身边的人,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亲爱的宰相大人。」赫连复笑着介绍。
京若尘回以温和的微笑。
行完礼,她起身看皇上,细细地端详。
这是皇上?好俊的皇上……不,或许该说是皇兄。
她无所惧怕的神色很快赢得了赫连复的赞赏。
「妳是姝姝公主?」
「正是。」姚姝姝大胆的点头。
「可有证据?口说无凭。」
「姚门所在的巷衡,街头巷尾的人全都认识我。皇上不就指认姚门里头的姚姝姝正是失踪多年的皇公主,所以今日我来了。」
赫复连微笑。「我找妳找得好辛苦。」
姚姝姝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忧黯,幽幽的说:「我在山上……」
「为什么上山?」
姚姝姝内心盘算着该说个什么合适的理由较好,好半晌,她才说道:「我在山上练剑。」
「练剑?」这可有趣了,他知道这失踪的公主是托养在江湖人人称道的姚门,只是瞧她这清瘦的身段,她竟能耍剑?
「是的。」姚姝姝点头,决定撒谎撒到底。「就怕前阵子荒废了些时日,现下有些笨拙。」
「没关系。」赫复连忽地大笑,「皇兄也学艺不精,不过现在忽然手痒,想找人比画比画。看剑--」
他忽地转身,拔起两旁侍卫的剑扔给姚姝姝,两人开始较量。
她吃惊,挺身面对,并要自己镇定。
半晌之后,姚姝姝喘着气,瞪着赫连复。
他竟骗她。
谁说他学艺不精?他的身手可好了,她虽会几招独门功夫可抵挡个几回合,最后却也抵御不了他的流利剑法。
最后,他还是让着她,甚至让她输得很有面子。
但她却发现自己没以前那样容易哮喘了,以往掌门要求她跟诸位师兄一块儿练剑,她总练不到几回就头昏脑胀,现下身体可强壮多了。
难道是她在山上吃多了素菜、吸了新鲜空气养身的关系?
思及此,她的心头忽地一紧。
只是,这下子赫连复可高兴了。
他喜欢这与众不同的皇堂妹,能陪他耍枪使剑。
「坐下坐下,咱们聊聊天。」收回利剑,他转身招来一旁观战的京若尘,三人往外头的亭子移动。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三人相谈甚欢。
赫连复喜欢这皇妹不矫揉做作的气质。
「我无家可归,想住下。」姚姝姝抬头,直视着赫连复。
她不就是为了想找个落脚地,所以才到这儿吗?只是想起当年蔚青从这儿慌张逃出的情景,她的心就微微揪着。
「皇妹,我们是同个姓氏。」言下之意,她是公主,她若想住下,这里就是她的家。
「是吗?」一瞬间,姚姝姝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空着的寝宫随妳挑,妳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长生殿!」姚姝姝脱口而出,有些激动。
「长生殿?」
「是的,我要长生殿。」她重复地道。
「好的。」赫连复用饶富兴味的目光看她一眼,「就将长生殿赐给妳。」
姚姝姝十分感谢这个皇兄……
她与这个皇兄刚认亲,并不够亲,不像是真正的兄妹,但她感谢他慷慨地赐给她长生殿。
因为,从南宫澈的口里,她知道蔚青八岁以前曾住在长生殿。
唯有住进长生殿,她才能在这如牢笼般、和外界封锁的皇宫里,和蔚青有那么一点点的联系。
这联系虽小,却足以让她感到温暖。
希望在山上的他过得好。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过了一个月,姚姝姝还是没有回来。
蔚青按捺着想念的情绪,等着她。
两个月……她依旧没有回来。
时序,进入了季春。
山上的花花草草经过整个春天的抽芽成长,已经预备好要迎接夏日的到来。但纵有美丽的景致,蔚青也没有心情观赏。
这天,蔚青心烦意乱地外出狩猎,可是他的脑海里老是想着姚姝姝说过的话。
她说对他不离不弃的!然而已经过了这么多时日,她依旧没有消息。她说过的话,彷佛就像是可笑的谎言。
他终于发现自己爱她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浓烈,他终究是陷了进去,而且陷得又深又沉。
于是,那股积压已久的不安、好些时日不再出现的暴戾情绪,一瞬间又在他身上爆发开。
她怎能欺骗他?
在他激烈、完整地爱过她之后,她就这么走了,只留下几个如谜般令人不解的字句。
他喷怒着,身子一跃,上了大树,击杀因他而惊动的鸟群。
鸟群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啼就纷纷坠落,如飘零的落叶般。
他冷冷地大笑,山里回荡着他凄绝的笑声。
他恨!他第一次愿意放下以往的偏见相信一个人,而她却欺骗了他!她该死地不经同意便闯入他的生命,就在他开始卸下心房,除去自己对于他人的成见时,她却在一切都很美好的时候,无眷恋地离他而去!
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爱来便来,爱住便住,想走了,也香袖一甩率性的走人!
他无法原谅。
蔚青怒红了眼,击掌拦腰劈断姚姝姝说过喜欢的桂树。
他实在无法容忍,他要明白原因,她怎能说走就走!
他要下山找她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茶楼里,蔚青文风不动地坐着,他吃着饭,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一双怒红的眼泛着血丝。
也许是过于愤怒,所以他的脚程很快。一下山,他的肚子便饥肠辘辘起来。
他想选一家茶楼吃顿饭,没料到绕来绕去依旧选了这家,上回他和姚姝姝一同来的这一家。
说书人上台了,台下一片乱轰轰,就等着说书人带来的好故事。
他冷哼一声,不屑地别过头。
「各位客倌可知,当今最红、最红的公主?」
台下一片笑闹,有人高声喊:「自然是姝姝!姝姝公主!」
蔚青一惊,手一松,筷子就落地。
姝姝公主?
「自然,皇帝寻亲寻了这么多的时日,总算有了下落。大家可知道咱们公主,可是皇室的一大秘密吗?」
哗!台下起哄。
「什么秘密?」众人大喊,要说书的继续说下去。
拾起箸,蔚青仔细听着。
「咱们的公主,传言是练家子,耍枪舞剑动刀,十八般武艺样样都精啊!想想这堂堂皇室的公王,成天在宫里找太监武师比武,那模样岂不有趣!」
这时,蔚青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的眼眸睁得老大,拳头握得死紧。
台下的人都把这当笑话听,快笑翻了,唯独他。
啪的一声!木制的箸就这么断了!
蔚青愠怒的神色吓着了附近坐着的一群人,忽然,他酒杯重重地一放,酒汁溢出,他起身直直走向一个男人。
众人都吓傻了,以为有人闹场,现场突然变得好静。
「这……这位大爷,请问有什么要紧事?」被盯上的男人发着抖,瞧这人的眼神,凌厉得好像会噬人哪!
「这可是真的?」蔚青走近,全身恍若燃起火焰,足以烧伤周围的人。
「什……什么是真的?」
「公主!」他咬牙,狠狠地自牙缝里迸出:「姝、姝、公、主!」
「自然。」这大爷这么凶干嘛?他也没犯到他什么,他真的好怕啊!「这公主是皇上最近寻得被召进宫里的。据说公主过去是被托养在被灭门的姚门里,将近十六年……」他边说边发抖。
蔚青的怒气很快就窜上顶端,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而这怒气还夹杂了心痛,以及心碎!
「好!这可好!」他狂吼,整间茶楼回荡着他的声音。「她是赫连姝姝?很好!我可记着了!」
他的手稍微施力,捏碎了一只酒杯。
姚姝姝!赫连姝姝!
原来妳是皇族!
我要去会会妳!此刻,我不但恨妳,甚至连妳的姓氏都一起恨!
他甩袖大步离去。
茶楼里静默了几秒钟,忽然爆出一片嘈杂声。众人争相讨论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嚣张的气焰,恍若出身权贵世家。
好可怕的男人!好可怕的气势!
于是,这茶楼有好几天说书的都不敢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