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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贼婆子 第三章

  西倾山。赤焰寨。

  大厅外,一堆人挤在窗边、门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大厅中央,则有几个人正在对话。

  「少主……你确定……就是他?」一名体态极为壮硕,却白发苍苍看来像是老头的男子,指著眼前的修长身影粗声问道。

  「嗯。」祖言真坐在上位,倚著下巴,盯著那细致的面容。

  「去他个爸子……」白发老头瞠眼咒道。这这……他活到七十岁,阅人无数,绝对不承认有男人会这般貌美。

  「干啥骂人了?」旁边,一个极矮小的黑发老头出声。昂首打量著陌生的娇客,而後道:「小伙子,你走在路上不会被人调戏吗?」很认真的问题。

  邢观月对上他明显带有审查的注视,也很认真地思考後,对著身长只到自己腰边的黑发老头微笑答道:

  「不会。」因为他出入都乘轿。

  「……你很有趣。」黑发老头眉角一弯,皱巴巴的眼睑跟著下垂。「我姓巴,这里的人都叫我巴爷;那边那个像只白熊的,姓戚,是戚爷。」

  邢观月闻言,倾首轻笑:「……你们也很有趣。」

  「我不相信!」白发老头忽然大叫,一掌拍向身侧桌椅,「喀啦」一声,木屑四飞,很悲哀地壮烈成仁。「老巴,我用我房里的陈年老酒跟你赌你房里的陈年老酒,赌他没有『把』!」一定是女扮男装。

  「戚爷……」祖言真头一垂,差点没昏倒。

  「你别再破坏东西了。」总有一天,这寨子会被给他拆了。巴爷的眼神好凉。「我说,你赌的东西能不能新鲜点?咱们两人房里的酒老换来换去,你不腻啊?」可怜的是那些负责搬运的小子。

  「不然要赌什么?」努力地想想想想——呃啊!太困难了!「赌金稍後再论,不行,我好奇,忍不住了,一定要先看他是不是有带——」

  「把」字尚未说完,戚爷就迅捷地探爪,伸向邢观月的下体!

  窗外的人齐声瞪目抽气,门边的人跟著掩嘴惊呼,只听「啪」!「咚」!两声脆响,一瞬间,大家都停住了。

  巴爷负手在後,一腿隔开了戚爷的偷袭;祖言真则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正要端起使用的暗器——茶杯,丢在戚爷头上制止。

  而当事人,邢观月,瞅著只差一分就要碰著自己腿间部位的恶掌,美颜像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恢复微笑道:

  「啊,吓到邢某了。」真独特的初会招呼。

  厅内厅外都是一片静默。

  「噗!」四面八方忽地爆出窃笑声。

  「哈哈哈……」虽然是在偷窥,但还是有不怕死的笑得毫不掩饰。

  戚爷从呆楞中回过神,立刻大嚷:

  「好痛!少主,你的茶是烫的!」哇哇哇!

  祖言真简直看不下去,她撑著额,闭了闭眼:「是我不好,戚爷。不过你也别……别……」实在难以启齿。

  他们寨里都是些粗人,从小到大她也都习惯了,但是邢观月怎么看都不能跟这地方相合……这也表示,真正的麻烦会在後头。

  视线不意射到邢观月面上,他察觉,也转眸看著她。两人对视著,没有谁先移开目光。半晌,她才道:

  「好了,戚爷,你把他带出去,别再——再乱摸人家了!」好不容易咬著牙吐出提醒。「巴爷,你留下来,我有事要问。」挥挥手,挥掉烦闷和头痛,连带地给外头偷听偷看的一个警告眼神。

  「要把他关在哪儿?」戚爷搔搔头,总感觉这小子太乾净了,「摆」在寨里怎么看怎么难顺眼。

  「不必。准备一间房给他睡就好,不必关著他,也用不著绑。」这一路上,她看出他是真的不会武——是一点点也不会。既然没什么厉害的杀伤力,她倒要瞧瞧他还会作出什么怪。

  不知为何,她开始想知道他如何能在这地方生存,又能撑得了多久。

  「啥?」这小子是他们抓回来的俘虏耶,虽然他们不兴虐待这一套,不过也太礼遇了吧?「少主……你该不会……」被小子的美貌给迷了神智吧?戚爷简单的思考胡乱联想著。

  「什么?」她挑眉,没力气和他争辩。「横竖,他不会逃跑的……是不是?」最後的问句直对著邢观月。

  他仅无声淡笑,无辜的模样令人心折,好似完全听不懂她语带双关,话中有话。

  「去他个爸子,」戚爷习惯性地啐了句,总觉得一瞬间胸口好像变成豆腐那样软。「来吧!」忍住满腹的疑惑,一歪脖子,示意邢观月跟上。心里则暗暗打算一到没人的地方就把他剥个精光,瞧瞧是男是女。

  邢观月先睇向祖言真的位置,看她正和巴爷神情凝重地在耳语,微沉吟,才转身走在戚爷後面。

  厅门一开,外面一群「刚好」经过的老弱妇孺,立即让出一条路,对著他指点笑语:而更後面,则有好些青壮汉子眼睛直直盯著他不放,像是秤斤论两似的。

  等他们走远了,巴爷才转回头,道:

  「少主,你确定是他?」虽然文气非常,但就是太娇嫩了,怎么看也不像朝廷的内阁大臣。

  「应该……是吧。」途中推翻了第一眼那种无能的印象,她直觉他是刻意伪装,但又是为什么?实在不知该怎么举证,她道:「那边不是给了咱们画像吗?你拿来对一对就晓得了。」而且劫轿的地方也确实无误。

  「那画像……」恐怕没有将那年轻人温雅的神韵和绝伦的姿色勾勒出半分。所以说,他们才会有如此困惑。

  「不谈这个了。巴爷,那边的人有捎消息过来吗?」她难得地焦虑。

  「没有。」巴爷摇了摇头。「咱们半途就告知那边说已经抓到了人,等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会……」她皱眉,又是气又是恼:「那阿爹他——如果他们是在耍咱们,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忿忿焦急。

  「是的,少主。」巴爷冷下眸,同感。「咱们已经派人尽量找方法和那边联系上,在还没有结果以前,少主也别这么担心。」

  她叹一口气,往後靠向椅座,似是非常疲累。

  「对了,有人受伤么?还有谁没回来?」她仰著脖子闭目道。指的是这次劫人的行动,因为大家分散开来,她没掌握住当时情况。

  「大抵都是些不会死人的小伤,已经没问题了。咱们都照惯例,非到必要绝不杀人,仅打昏他们绑著。」又道:「另外,除了去打听的三水,大夥儿都回来了。」

  「这就好……」

  「少主。」

  「什么?」唉,真想好好睡一觉,如果她也能像那姓邢的家伙一样,不管何时何地都能睡著就好了。

  「你觉得……」巴爷露出奇怪的笑意。「这个邢观月,相貌如何?」有没有牵动她的女儿心?

  祖言真睁眼,先是瞪著房顶,而後弯下颈子瞅著他。

  「做啥要知道?」很必要?

  「只是随意问问。」闲话家常……呵呵。

  她瞥他一眼。这山寨上下,就属巴爷最老奸,她可是清楚得很。

  不过……想了一想,她又仰头回去,合上眸,诚实说出自己的感觉:

  「一个男人长成那样,简直丢脸又碍眼。」她要有这种夫婿,一掌打下去先!

  结束!

  Q00

  「英雄?」

  「是啊!」几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小声道:「咱们都觉得少主很英雄呢!她武功厉害,出去抢东西的时候,也从来不空手而回的哟!」兴奋得脸都红了。

  「……喔?」语气带著些微迟疑。

  「可是啊!」另一个小孩往旁边瞧了瞧,摸摸鼻子小声说道:「少主不喜欢咱们说她厉害,每次一被她听到,她都会好生气呢!」有些丧意。

  「这样啊……」邢观月低吟,而後微微一笑。「我想……你们少主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不是乱对你们发脾气的。」语调清雅,沁人心脾。

  几个孩子瞪著他脸上的笑容,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啊!这个大哥哥……声音真的好好听喔……虽然身上的白长衫换成了旧旧的粗布衣裳,但是……但是……还是好像那种天上会飞下来的神仙啊……

  知道寨里来了个陌生人,虽然被告诫过了不能和他接触,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本来只敢躲著远远地偷看,不过大哥哥好温柔的,发现了也没骂他们,反而主动跟他们谈天,不像那些大人,都只会「小鬼」,或是「小兔崽子」地乱叫,不仅把他们的名字都记起来了呢,还有用树枝教他们怎么写哦。

  而……而且……大哥哥真的好漂亮喔!数个孩子的口水已经滴在地上,对於这突然到来,又完全和其他人不同的温和大哥哥产生了无远弗届的憧憬。

  似是感觉身後有什么,邢观月轻轻地侧过脸。

  「怎么了,大哥哥?」张著大眼睛齐声问道。

  「不……没什么。」摸摸他们的头。「好了,一两、三两,还有元宝,不是还要砍柴么?今儿个就到这里为止,其他人也去玩儿吧。」

  孩子们很乖巧,虽然还想待一会儿,但既然是神仙哥哥说的话,他们就听,一个个依言离开。

  见小身影都走远了,他才挥挥衣摆站起,慢吞吞地往後方踱去。

  在这里已经待了数天,相对於大人们对他明显表现出的戒心,这些小孩则容易让他亲近。他们有的是无父无母被遗弃而捡来的,有的是寨里的男人在外头寻欢不小心生下的,当然也有的是夫妻生儿育女……那些大婶看来可是一个比一个还凶悍。

  不过,从他们口中,倒也知晓了这寨里的一些事。譬如,寨主已经好久没出现过,大家隐约觉得有事情不对了;譬如,祖言真还有个十来岁的妹妹。

  转了个弯到一处角落,身後就有数条黑影压近。

  「站住!」一开口就表明来者不善。

  邢观月迟钝了下,半回过身,面带温和问道:「……请问几位大哥是找邢某有事么?」

  三名男子来势不善,其中一人哼了哼,开口:

  「少罗嗦!」伸手用力地推了一把,邢观月纤长的身形被迫往後退了数步。「乖乖地跟大爷走就是,不然在这儿就把你宰了!」恶狠狠的语气。

  邢观月撞上身後砖墙,疼痛袭上脊骨,敛著眸,他虚喘一口气,道:

  「你们……要带邢某去哪儿?」身子有些抖,许是太过怯弱而惊吓到。

  「叫你别罗嗦!」作势要揍人,却被一旁同伴拉住肘臂。

  「可别打他的脸,值多少就凭这个了!」

  「值多少?」邢观月仿佛打了个冷颤,道:「你们要抓邢某去卖?是……是祖姑娘吩咐的?」

  「你说那娘儿们?哈!」三人笑了起来。另一人上前箝著他的肩,像要把人捏碎似的。「谁要听个黄毛丫头的话!寨主不在,她就当起家来了,以为娃儿在玩啊!咱们是山贼!」真不知那娘儿们做啥摆个书生在寨子里,肯定是和她有勾搭,平常不许他们抢女人,自己倒是快活得很啊!

  又听这看来没用的家伙似乎挺有身价,是朝廷中人,那更无理由让他在这里留著,就算没有人要花重金出面赎他,这等相貌,就算是男儿身,也可以卖得不错的价码!

  「你们竞这般诋毁自己少主……难道不怕责罚?」膀子上的手劲加强,邢观月微偏过脸,黑发落下遮住表情。

  「责罚?!」三人一顿,又放肆地笑道:「哈哈……咱们不满她很久了!就算是寨主还在的时候,她也一副大小姐的模样,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杂种罢了!」瞧那发色和眸色,分明就是寨主跟外族人生的小混种!

  「难不成……你们想造反?」

  「哼!你的意见倒挺实际,反正咱们是山贼,用不著谈什么道义。」这山寨自寨主不在後就意见纷歧,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跟他们一样想法?不怀好意地舔了舔湿舌,神情辟淫:「那臭丫头成天摆脸色,下次找人强了她,看看还会不会这么嚣张!」若非她功夫好,又有戚爷巴爷撑腰,早可尝尝外族人是怎生的骚味啊!

  旁边另有人邪笑:「你也玩过她了是吧?与其担心那丫头,倒不如先愁你自己!如果把你卖给了有癖好的大爷,可也别怪咱们狠心哪!」

  令人作呕的讥诮嘴脸,忘了节制的刺耳笑声。

  邢观月听著他们粗俗不堪的话语,美丽的唇慢慢地勾起一道诡谲的弧,一反适才懦弱的模样,他缓缓拾眼,那注视锐利得有如针穿,寒冽噬人,教数名汉子皆是一呆。

  只听他放低了声,语调极为冷凉,似自言自语道:

  「……就凭你们?」怱而轻笑,他侧首唤道:「戚爷,您都听见了吗?」

  「什么?!」

  三人心下惊愕,压根儿来不及看到人在哪儿,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巨大的身影从後方出现,爬起来想反击,戚爷大掌伸探,抓住他们的头一个甩合,「喀」地一声,三颗脑袋使劲地撞在一起,登时眼前满天星辰,再无抵抗之力。

  三人在昏倒之前,怎么也想不透,这最令人颤寒的戚爷明明早上就出去了,怎么现在又会突然出现?

  戚爷取来草绳,将他们捆成一团粽子,站直身,再在每人身上补个几脚,才拍了拍手满意地看向邢观月。

  「去他个爸子……小子,真给你说中了!」原来当真会有人来找麻烦啊!「我照你的话瞧了几天没动静,差点就忍不住了。」

  一方面要躲躲藏藏地跟著小子,一方面他这么大个儿,要不引人注意真是困难,幸好没提早露馅儿,不然也无法把这些污蔑少主,又想伺机作乱的家伙抓起来啊!

  「戚爷行事大胆但心细,邢某有信心的。」他温文一笑,暖暖和煦。

  「这样啊!哈哈哈!」心里有些飘飘然,辛苦瞬间消逝。哪个不爱听好话嘛!「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知晓这些家伙有坏念头的?」

  「嗯……」他略略思考,才微笑道:「只是一种感觉。」加上观察和推论。

  他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看来又非囚犯,自会惹人闲话;另外,他的身分易有联想和传闻产生,有兴趣的人自然就会动手,即便是现在当家的祖姑娘没下令亦然。

  如他们所言,山贼,是不讲道义的。

  不过,也不尽然都是如此。

  「这些人真是吃了狗胆!」敢对少主如此不敬?!哼哼,等清醒以後再一个个好生折磨!「喂……小子,我说啊,这次算是我赌输了,但是……呃,你还是让我看看啦!」戚爷有点愁眉苦脸。

  「不行,说好了。」他轻挥袖,笑著走开。「愿赌服输。」

  「喂喂!」捞起地上的绳子,将三具「死尸」拖行,跟在一旁澄清自己的信誉:「我愿我愿,我当然愿意服输的!但是你就让我看一下你是男是女有啥子关系?」都是男人嘛,忌讳什么?就因为这样才惹人怀疑,害他更好奇,心更痒……完全没发现自己很矛盾。

  早知道那天把他剥光就好了,偏偏小伙子好像猜透他想法似,在他下手前就先提议要来赌一把。

  说是三日之内没人找上他生非惹是,那么他会证明自己是男是女;不过若是相反,那么就当这话没讲过。

  他本是想,这赌注对小子比较吃亏,所以便答应了。横竖即使是自己输了,也不需要给些什么,可是万万没料到,自个儿的求知欲会这么这么地强烈啊!

  「你也太过小器了,怎么说我也保护你这么多天。」虽然纯粹只是因为赌性坚强。「你好歹也要表达感谢之意……」发挥老人家碎碎念的本事。

  「多谢。」简单明了。

  欸欸!不是这个意思啦!」气死人了!这小子看起来挺逆来顺受的,怎么有时又这么难缠?他拍著自己不符合年龄的壮硕胸膛:「我可不是不守信用,你去问问,我戚爷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就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南方人都生相如此?我老家乡在北方,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呱啦呱啦。

  「有机会的话,邢某会和您再赌的。」邢观月微笑建议。

  「咦?」白眉一飞,老眼立即张大数倍,前一刻还盘旋在脑子里的杂念清空,马上应声:「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你知道,老巴那老家伙每次都兴趣缺缺的样子,赌起来实在是很不过瘾……」

  三颗被拖在地上的「肉粽」已经被砾石磨得鼻青脸肿,然而前面的人还是连回头都没有。

  真是阿弥陀佛。

  Q00

  「少主,要怎么处置他们?」巴爷斜睨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三个人。「丢到山沟里喂狼如何?」白白的牙齿因为笑容而外露。

  「不行啦!哪能这么便宜?」戚爷抱胸,右脚踩上一人背部,只听足下爆出惨叫。「不如,挖掉双眼来泡酒,四肢剁去给狗吃……至於其它部分,想到了再利用吧!」像个杀人恶鬼般森森寒笑。

  三人被捆绑得死紧,听他们俩一搭一唱,在如此任人宰割的状况下,纵使再怎么想摆出凶样,那恐惧还是无法让表情好好如意。

  「……放了。」

  「啥?」戚爷险些扭到脖子。

  祖言真揉了揉眉间,低声道:「放了他们,逐出山寨。」

  「耶!这怎么行?要是让这些个兔崽子在外头泄了寨子的密,那咱们还混个屁啊!」戚爷一急就言不择辞。

  她忽地横眼,冷道:「你以为咱们还有多少底能让人现?」武功在她之上的阿爹都会让人无声无息地给捉了去,肯定是早有内奸!

  没察觉她脸色、也没发现巴爷在挤眉弄眼的戚爷,遗是像老顽童般嚷嚷著:

  「不行不行!少主,赤焰寨可是有名望的山寨,这次若不严惩,威信便无法建立,它日定会有人再犯!」他们的少主怎么可以被人瞧不起!「更何况,少主这么英雄神武,是很多人崇拜的——」

  「神武?崇拜?」她突然拍桌站起,压抑的情绪爆发,怒道:「不过是个山贼而已,算得上是什么英雄?!那些个狗官奸商收刮民脂民膏,咱们则去抢夺他们的钱财,这样很值得炫耀吗?好听点说是教训他们、让他们尝苦头,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个儿的肚皮,干的勾当有何两样!」错的事情就是错,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变成对的!

  巴爷叹了口气,戚爷则当场呆了。

  「少……少主,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解释,却犯了结巴。

  祖言真仿佛清醒,猛地一顿,随即抿紧了唇。

  「戚爷……不,是我不该乱发脾气。」她软下势,万分懊恼。「对不住,我……我只是……心烦了些。」交握著手,她垂著头,如小时那般愧道。

  竟然对戚爷巴爷发怒,她真是……真是……

  从小看她长大的两人,当然是把她当自个儿孙女对待,看那模样,知她现下肯定深深自责了。

  「不——不不!」戚爷抓了抓头,爽朗地笑道:「少主骂得对,骂得好,再多骂一些吧!」一副欠虐的口吻。

  「是啊,老戚没什么长才,就是耐打耐骂,寨主不也常这么讲?」巴爷跟著轻松附和。

  她楞了下,掩住嘴,而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目泛温。真拿这两老没办法啊……在心底轻叹。

  气氛缓和下来,巴爷转移话题:

  「那么少主,就照您说的,将这三个家伙立刻逐出山寨?」

  「嗯。交给你们了。」她点点头。有更多事等著她,寨子没了可以再建,但若是阿爹找不回来……「我……我去看看三水探到了什么。」神色微黯,交代後就越过他们离去。

  戚爷瞅著她的背影,顺便一个大脚踢昏躺在地上的三个「踏垫」,确定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了以後,问道:「少主精神看来很差,寨主还没下落吗?」

  「嗯。她好几日没睡好了。」有时夜半都会瞧见她伫立在後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小的时候,只要一难过,就会如此。少主才不过二十,这负担果真太重?「另外……还有意真少主的事也……」唉。

  「意真?那顽固别扭的小娃儿又怎么了?」不是才求医回来,好好地待在後山的木屋么?

  「意真少主……她……不让少主去看她了。」

  000

  这……你的头发和眼睛怎会是这样的颜色?

  哈哈!杂种!杂种!你是个杂种!

  你娘根本就不爱你的,不然怎么会生下你就跑了?

  不祥!她根本是不祥的孩子!小小年纪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妹妹都给她害得不能走路!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杂种……

  「姊姊。」她毫无防备地对她笑著。

  猛然从回想中清醒过来,眼前呈现的是才下过雨的灰暗天色。

  意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对於从小被人唤骂杂种的她,意真是个打出生就受宠爱的孩子,人如其名般率真可爱,从未排斥过她这个没人喜欢的姊姊,既聪明又懂事。虽仅有一半血缘,仍是她至亲的家人。

  只不过……遥望远处的小屋,她摸著右臂隐隐作痛的某处,任山风吹去眼底的酸涩。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她有很多事情要做,阿爹仍未救回,至今下落不明;寨子里的内奸还没抓到,她不想怀疑,却不能不去怀疑;一些人想趁机作反,已经不再听她指挥,得想个办法压下这种气氛,直到阿爹回来。粮食虽然还够,但下次要劫商旅的路线没跟巴爷讨论好;还有意真……她不信意真的腿没得治,不知哪里还有名医……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就让我当一辈子的废人……

  淡色的眸子微敛,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

  本以为,还是有人接纳她,不会单独一个人的。

  「祖姑娘?」

  温雅的嗓音在背後响起,她一惊,来不及擦去面上的湿意,只得僵在原地。

  「你也来这儿散步吗?没想到,你们後山会有如此好风景……」邢观月缓缓地踱近她身边,却发现她一直没有反应。走上前又唤了声:「祖姑娘?」

  祖言真忙移动方向,就是要背著他。「你……谁准你来这儿的?我虽然没有把你关起来,但是你也要想想自己是被抓来的!」

  「邢某失礼了。」他微笑,并不以为意。「只是顺著溪流声寻来,没考虑太多。」

  如果又想绑著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可不爱被人如米袋般丢在马上。

  顿了一顿,他问道:「祖姑娘……你染上了风寒?」嗓子听来较平常来得哑。

  「不用你管!」她红著脸立刻反驳,只想著若是被他知道自个儿刚才在偷哭,那不知有多丢人。「你——你快点走开!」情急之下竟不小心像个孩子似的耍赖,才脱口,她就更恼了。

  他略略一愣,看她始终抱著自己右臂,温声道:「你的手……」

  「我都要你赶快走开了!你听不懂么!」死脑筋的臭书呆!她气恼大吼,又往旁边跨了步,不料足下泥泞陷滑,才想要稳住,背部先让人给扶了一把。

  不扶还好,这一搀让祖言真又更往前陷去,一瞬间,只能下意识地回身抓住支撑。

  「你这个笨——」才抬起脸正欲开骂,对上他如墨的双眼,话就这么梗住了。

  他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够接收到他稳暖微热的体温,近到那墨黑的发梢扫过她的颊,软软痒痒的,像是抚摸般的触感。

  之前,她都没注意到过,他身上的气息,乾净又好闻,让人安心,带点沉迷。

  邢观月望著她红透的眸眶,有一丝丝轻讶:

  「……你在哭?」

  她一怔,心里只想到不能被他瞧见,反射性地直接举起手盖上他的眼。

  他微愕,更加疑惑。

  「……祖姑娘?」

  他的长睫在她掌心下霍霍眨眨,她这才醒悟到自己这样更尴尬奇怪!脑袋热得像顶了盆滚水在烧,一贯的镇静却因为这突兀的状况搞得乱七八糟。

  「你——你别管!」顾不得泥巴多湿多烂,又是否会跌倒,她用力地甩开手,推出一个距离,拒绝他的好心和多余的入侵。

  他没避。「小心——」

  她火大。「放手——」

  「啪搭」。一同坐倒,飞泥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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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因为东厂的密函和背地运作,而遭到弹劾。」

  「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么?」即使不在朝中,也能如此计谋敌人。还以为这回儿他小子活不了,结果那户部尚书压根儿不是对手。严姓男子眼一冷,道:「他的城府果真深密。虽然这不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也罢,六部本就不太听话,这下子可有个空档让咱们的人上去夺取部分部权,他倒算是帮我除去了一个障碍物。你说他现在身在何处?」

  「禀大人,据密报是西倾山。」

  「那……也该让他回来了。」阴沉嗤笑。

  回到这尔诈我虞,又堂皇华丽的黑暗闾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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