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国国师巫烬年近六旬,精通天文星象命理,他卜卦所言在赤日国极具份量,为黎罡行军作战施政治理依循。
当年皇后产下九皇于黎焰,天有异象,巫烬掐指一算,黎焰有帝王命格,不宜与现今帝王黎罡、大哥太子黎烟同住。
为免犯冲,是以黎焰满三岁时便让黎罡遣人送至中原崂山同当代武林奇人崂山老叟学艺,远离皇城,不曾再踏入国土。
黎罡从未违悖过巫烬的谏言,除了蒯蔷之事。
巫浕阻他纳蒯蔷为妃,却在与黎罡正多次争执下止住了声息,他自知无力断了黎罡对这女人的念头。
如果这女人注定是黎罡命中的劫数,巫烬心叹,他是没能力叫黎罡避过,只能派人多盯着她。其实当时巫烬已算出自己的命运冥冥中亦与此女有所牵扯,但天命所制,他不能舍下他的君王。
一年后蒯蔷卸下丧服,带着女儿在众目睽睽下住进黎罡为她建造的蒯蔷宫。
他精心为她打造一座蒯蔷薇鲜花簇拥而成的宫殿,只因她名中有个蔷字。
他对她是不同的,他知道,她也知道。
他与她的第一夜,他炽烈如火地要了她整夜,却还仿佛永无餍足,这个冷然若冰的女子对他似。火的性子有着神秘的诱力,魔魅地让他的神志沉沦。
外头夜雨下得疯狂,蒯蔷薇花瓣落得冶艳,他揽着她光裸身子听了一夜的雨声,心头得到多年征战尚无法得到的满足,那种迥异于其他女子带给他的感受不仅骇了他,也骇了她。
他不知道这一生他竟能真正爱上一名女子,即使他知道她心中还惦着别的男人。
她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冷狱竟还有其他男人能如此撼动她的感官,即使她知道她同意跟他不过是为了替冷狱复仇。
她竟无法抗拒地回应着他的索求!
她不爱说话,他不迫她,也从不去问她从前的一切。
她承受着他给的一切,却绝不在他面前流露心绪,他只能觑着征服她的身子,才能觑着她真实的反应,事后她冷淡无波的瞳眸又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又离他遥远,他似乎永远也掌握不着她的心。
他只知道,他的心魂已为她沉沦不悔。
自那日起,只要是不用出征的日子,黎罡正夜夜流连在蒯蔷宫,其他妃子几乎再也见不着他的圣颜,连皇后荆柔要见他都还要找人三催四请,一怒之下,荆柔到崂山住了三年,却仍是唤不回夫君的心。
◆ ◆ ◆
蒯蔷入宫六年后一个深夜——
巫烬张大眼望着眼前冷然若冰的黑衣人。
“等了这么多年,你果然沉得住气。”
“杀了你就形同戳瞎黎罡的眼。”她冷声道,“我一直在等你死,没想到你倒是命长。”
“唉!你我本命相克,我延着的这口气还得由你来断。”巫浕笑得苦涩,这个看尽人生起落的智者对自己的生死本不在意。
“虽说你是他命里劫数,但他也是你命中克星,这么久,他对你的爱难道还融不了你满心的仇恨吗?”
“当年我在冷狱尸前起了誓。”蒯蔷冷声低诉,“对于冷月国惨死之人包括我的夫君,我要替他们报仇!”
转过身,蒯蔷看着角落里嗫嚅的七岁小女孩。
“宁儿!看清楚,这只是个开始,为你亲生爹爹复仇的开始。”
“娘!”小女孩眼睛滚着晶莹泪珠,“别杀巫爷爷,他是好人呀!”
啪地一声,小女孩脸上吃了一掌,面颊肿起老高。
蒯蔷催命一掌对准巫烬心口瞬间落下,他身子一歪断了气息后,她立即转身对女儿喝斥,“你真是没出息,我是怎生教的?表面上虽许你同他们亲昵,但绝不容放入真心,否则你将来如何有所作为?”她摇摇头道:“看来我对你的调教尚且不足!”
蒯蔷揪紧女儿如来时一般潜身出房,心底响起老人死前警语——“他也是你命中克星!”
她心底冷哼,她就不信依她的本事会被人克住,她一定要让黎罡后悔他曾做的一切。
◆ ◆ ◆
黎罡正出征归来知悉巫烬的死讯。
巫烬并无外伤,大夫推测他是风烛残年,自然老死。他在赤日国拥有崇高地位,尸身依着赤日国最隆重的赤日焚之礼予以处理。
黎罡为巫浕举行国丧,他一向视巫烬为父为师,巫浕辞世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
蒯蔷知道自己重创这个骄傲而自负的男人,但却蓦然惊觉自己无法从他的痛苦中汲取快乐,这个男人竟用他的柔情微融她绝冷的心。
这个体认令她起了惧意,她强迫自己多想想冷狱。
黎罡从不问她的来历,不清楚底细却敢将她留在身边,这个男人太过自负!
“玉面罗刹”是她当年在中原武林时的称号,她是由绝杀殿这个杀手组织养大的一枚棋子,遇见冷狱前,她的日子里只有杀戮。
是冷狱教会她爱,并悖逆身边所有人的意思,立她为后,给了她—双儿女。
黎罡屠城歼灭冷月国前,她的生命首次领略幸福,是黎罡让她一夕之间堕入地狱。
冷狱深觉自己错误的带领将冷月国打入败境,他愧对臣民,不肯听她劝阻避逃。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承受不起挫败丧了斗志,于是服毒了结生命以示对冷月国臣民负责,抛下妻子及稚龄儿女。
五岁的袂儿在赤日国大军杀人时,让禁卫军统领姜夔从密道带走,并杀了另一名臣子的同龄儿子换上皇子之衣充当袂儿的替死鬼。她留下不逃是为避免赤日国起疑,用她及宁儿的命拖延时间来增加袂儿逃走的机会,其实她有着一身武功,但产子不及满月,功力未复,加上冷狱已死,她了无生念,一心求死。
和黎罡的这段孽缘,她始料未及。
她来到赤日皇城,外界的人,尤其冷月国遗族对她嫁给毁了自己家国的凶手不守贞洁一事诸多恶语,赤日国的人见她一个亡国遗孀跃身成黎罡身边最受宠的妃子,也是恨得牙痒痒地背着黎罡尽是冷言冷语,是她的性子冷绝才对外人毁誉毫不在意,才能安然存活下去,因为她等着伺机而动。
入宫五年后,她终于与姜夔取得联系,知道袂儿安好无事地专心学艺,她便开始筹划助袂儿复国重建冷月国大业。
至于宁儿,因她只是个女孩儿家,她教她武艺,并于六岁时告诉她真正身世,要她全心记着毁国之仇,但未告诉她还有个兄长尚在人世,这丫头心肠软,成不了大器,告诉她太多事情并无帮助。
巫烬是个最大的绊脚石,现在她已将这颗石头除去。
虽然黎罡对她深情,对宁儿宠溺,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忘了冷狱,也不会让宁儿忘了谁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们的生存纯粹只是为了复仇!
◆ ◆ ◆
九年后
赤日国靠海,东方强界俱是海堤,多数人均善泳。
赤滟崖紧临波涛汹涌海潮,岩壁峭石叠累交错,临晚时分,霞光万丈,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处传来几声闷雷,海际那头黑压压的云层追逐着霞气,是飓风来临前奏,风卷浪起,浪潮猛击岩壁,千军万马杂沓声响,震耳欲聋。
不远处崖上传来的哒哒马蹄声突然戛然静止。
骏马上的男人昂然挺立,海风狂飙打在俊美出尘的男人身上,他双目似剑如电,目光如炬,俊挺雕塑般的鼻梁,薄削酷绝的唇,及一脸狂佞气质,叫人光觑着就觉得喘不过气。
这会儿,他勒停住马,目光睇着海面,他发现在这浪涛惊人的海域里,竟有个不怕死的东西游动着。
那矫健身形恍若鲛鱼却又让人看不真切,男子跃下马顺着岩壁下崖贴近海潮。
无视于海浪狂袭的威力,对于有趣的东西他向来不会放弃!
半晌,那潜人水底闷气多时的“东西”总算露出海面,他听到的是“它”的声音——
“你长大了,我根本追不上你,只能捉着你一起游喽!”那是个清甜的少女噪音,她娇声控诉,而她控诉的对象竟是……竟是只海豚!
原先他看不真切的身影就是少女搂紧着它在海中跃起翻落的画面。
霞光映上少女,隔段距离,他看不真切她的面貌,只是那浓密幽长如海草般绚着光的发,及半浮在水面上姣好的身子勾起他更大的兴趣。
他遥遥睇着她,半晌,少女同她海中的友伴告别,一旋 身,她朝着岸泅泳而来,身形如鱼。
到了岸边冒出水面立起身,少女察觉到男人的视线,笑意敛起,一脸寒霜,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那一脸冷鸷瞳眸的寒气与她的年龄一点儿也不符。
少女生得极美,额心淡淡一抹朱砂痣衬得她的美有些邪气,她有股尊贵的气质,不驯的眼神,仅着单衣的她依旧傲然由海中起身,无视于男人炯烈如炬的目光。
湿透的单衣紧黏着她的身子,少女有副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完美胴体,以她的容貌加上身材,绝对足以使男人疯狂。
她迎视他的目光,豪无惧意,她必须经过他,在另一头,她的衣衫搁在石上。
“你是不是在考虑要怎么杀了我?”男人低沉磁性嗓音漾着笑。
见少女寒瞳亮着不解,男人继续说下去,“靠海的村落有个传说,海底的妖精总会在飓风的夜幻化成人形上岸猎杀活人入海为祭,他们尤其喜欢幻化成美丽的少女勾着精壮少年的心魂,成为她的祭品。”
男人笑得邪佞,“美丽的妖精,我是否有幸成为你今晚的祭品?”
微微笑意窜入她绝美的瞳眸,她眨眨眼将之扬去。
冷着声,她经过他时开口道:“当我的祭品并不容易,我对你毫无兴趣。”
他攫住她的手阻她前进,一脸恶意的笑贴近她。
“是吗?那我也必须坦承身份了,其实我也是个妖精,今夜,我已选定要你当我的祭品!”
少女尚不及反应,却叫他猛然贴上的唇截断声息。
他的吻霸道炽热,少女瞠大眼扬起手就要朝他脸上打下,却叫他轻易地攫住双手箝制于身后,她挣不出他的怀抱,骇然惊觉他的武功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半晌,他松开她的粉唇,轻笑道:“好甜,还有海草的香气,你果然是个海底妖精!”
抑下怒气,冰霜重回瞳眸,她自如打不赢他,于是不想浪费力气。
他放开她,由着她穿上外衣。
“小妖精,你叫什么名字?”
她冷哼回应,“既是妖精何有姓名?”
旋过身,少女怀中银光一闪,激射出细如蜂芒的银针朝他飞去,男子一个掠身,银针落了空扎上一旁巨石,石上布满细针,令人触目惊心。
“好狠!”他啧啧作声,觑着那纤巧身形窜至岩壁上崖纵马离去。
远方闷雷逼近,挟带暴雨即将袭击,男子对于风雨倒是漫不经心,睇着少女消逝的身影,他的眼底亮着兴味盎然的光芒。
他向来喜欢有趣的东西!
这个小妖精肯定有趣!
◆ ◆ ◆
慈宁宫里,荆柔讶然望着她那已年届二十三岁的小儿子黎焰。
打小她割下心头肉般地将他送去崂山,为了国师的警语,她捺下思子的心绪硬生生与稚子分离,只是在黎焰八岁时,她为了气黎焰正宠爱蒯蔷完全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一怒之下远离赤日皇城,上崂山与小儿子住了三载。
回来后对这夫君算是死了心。
黎罡有过太多女人,他向来喜新厌旧没个定性,她也接受他这样的游戏方式,在以往,他虽不断替换女人,最终定回到她身边,黎罡基本上对她这个皇后尚称尊重,但蒯蔷的出现打乱一切,她感觉得出,黎罡变了个人,他对那女人动了真心,他居然对别的女人完全失去兴趣,包括她这个皇后。
望着眼前的儿子,荆柔失了神,他与他父亲黎罡年轻时生得一模一样,尤其那一脸倨傲自负的神情更是像极了。
“母后。”黎焰懒懒地出声,回到皇城这个规矩严明的地方他着实很难适应,父王只是下了道手谕,叫他结束崂山学艺,归返皇城,却并未说明原因。
“父皇召我回皇城究竟为何?”他邪佞一笑,“我看他同大皇兄身子都还硬朗得很,又怎会想到我这九皇子?”
“焰儿!你这话是在责怪父王、母后吗?”荆柔颦眉凝望他。
“孩儿不敢。”嘴上如是说,他扬着笑的脸却写满了“敢”宇。“母后,孩儿来几天了,除了第一天见过父王后,就没再在您这儿见着他,难不成我那被称做战神的爹又出征了吗?”
“巫烬死后,你父王已鲜少兴战,毕竟他不再年轻!”荆柔喟叹,“这些年里他大部份时间都消磨在蒯蔷宫,很少来我这儿。”
“什么样的女子竟能拴住我那野马似的父王的心?”见母亲眼神掠过黑影,黎焰反而笑了。“您该早些召回孩儿的,您的性子温柔,老是纵容父王才会任那女人上了天,那可不成,您是一国之母呢,怎可委屈自己?要我说,暗地里藏个借口编派个罪名除了她,以杜绝父王的念头。”
荆柔摇摇头望着儿子道:“你别胡乱出主意!孩子都大了,我的指望全落在你大皇兄与你身上,对于你父王,我心早死了,由着他去吧!”
她凝目盯视小儿子续言,“你应知当今安南之境,陆地上以咱们赤日国为尊,海外之邦撇开日本、朝鲜这些较远的岛国不论,首推帛臾国势最强。这次召你回宫是因为他们提出请求想与咱们结盟订亲,共同抵御日渐猖狂的海寇,帛臾国主生了几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他已扬言谁要是娶了这帛臾公主当了驸马,将来便能继承皇位,当帛臾国未来国主。”
“这事儿干么找我?”黎焰摆明了没兴趣,“四皇兄、五皇兄及七皇兄均尚未婚娶。”
“因为他们没有帝王的命,也不是我荆柔的儿子。”
荆柔不否认偏私,“这是桩大事,你可别不放在心上,过两天,帛臾公主会同帛臾国主亲自来咱们皇城择婿,我同你父王说了,你为主,其他人为辅,届时你可别让母后失了面子,不过……”
她满意地望着儿子,“论起长相、谈吐,你那几位皇兄远不及你,母后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她没问题,我可有问题!”黎焰语气苛刻道:“若不是缺了胳臂少条腿又何需飘洋渡海来找夫婿?我的母后,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焰儿!”荆柔动了气,“娘的苦心你既然不肯领会,我也不强迫你,你回你的崂山逍遥自在吧!谁让我没本事,既管不了夫君也管不了儿子!”她说着说着竟低头啜泣。
叹口气,黎焰贴近母亲揽着她的肩头,浅笑道:“我的好母后,您这个仗阵孩儿担不起,我答应你见见那缺了胳臂的公主。您行行好,收拾下泪水,别折煞孩儿了!”
荆柔被他哄得破涕为笑,“嘴这么坏,干么咒你未来媳妇少个胳臂缺条腿?”
“我答应见她可没答应娶!”黎焰邪气地一笑,“我在中原还有堆红粉知已,不想害死太多姑娘,而且……”
他的眼神亮着光芒,嘴里说着令人费解的话,“我的媳妇儿必须善泳,最好是个海底来的妖精!”
“小疯子!”荆柔笑骂儿子,“二十几岁要讨媳妇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黎焰涎着脸笑,“对着娘正经,其他的姑娘就别当回事儿吧!”
荆柔摇摇头,这小儿子容貌似绝父亲,却没有黎罡好战斗狠霸权的野心,许是自小生长环境使然,他只渴望当个逍遥自在的寻常人,可她不许,她荆柔的儿子注定要当君主,要当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 ◆ ◆
黎焰很快便同皇城里的人厮混熟昵,他成长于中原江湖这个迥然不同于赤日皇城的背景,爽朗的性格颇受欢迎。
几位兄长都爱缠着他听些中原武林轶闻,尤其七皇兄黎灵因与他年纪相当又尚未娶妻,故最爱拉着他四处闲逛。
“快!有热闹可瞧!”黎灵拉了黎焰往城里去,一路上全是人,恍若节庆。
看出黎焰疑惑,黎灵向他解释道:“今儿个是咱们赤日国一年一度的‘赤日竞花’,赤日国年满十五的姑娘均可角逐,由众人选出一位最漂亮的姑娘当咱们的太阳花神!”
黎焰陪着七哥坐在楼坊上俯瞰竞花仪式,一群姑娘经过巧装穿上赤日国传统服饰,美艳娇羞各擅其长,叫人眼花撩乱。
看着底下人群万头攒动汗如雨下,黎焰取笑兄长道:
“你这七星子肯定用了特权,看看底下的人挤得真辛苦,我们却可居高临下,端坐着舒服尽兴。”
“嘿!”黎灵不服,“我是大金主,不坐这儿坐哪?”
他犹自解释。“赤日竞花由民间商团协办,不关官府的事儿,为了贪看美人儿,你七皇兄每年可要捐不少银子。”
黎焰漫不经心往下望,顺口问:“不论平民或皇族的姑娘均可与赛吗?”
“竞花没有身份之别,只要你是姑娘家便成!不说别的,你瞧瞧底下左边那位姑娘是否有些眼熟?”
黎焰点点头,“宫中见过。”
“是喽!她就是咱们十四皇妹黎璇,今年十六,你瞧瞧,咱们妹子生得不错吧!”
黎焰但笑不语。
整个竞花赛程分为初选、复选、决选,最后选出今年的太阳花神,赤日国信奉太阳神,以日为尊,这位太阳神女将在日神殿祀奉日神一年,地位崇高,连带着她的家人也将特别受到礼遇。
“果然是由那豆腐西施夺魁!”黎灵得意地一笑,“慧眼识美人,你七皇兄年年都押中花魁!”
侧过脸他才发现黎焰意兴阑珊。
“九皇弟!”黎灵用手臂顶了顶黎焰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有问题?看着满地的美人儿,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我看过更美的。”黎焰支颐下望,眼神慵懒。
“我就知道中原地大物博美人多!”黎灵猛力击向黎焰肩头,“是兄弟的就讲点儿义气,下回你若要回中原别忘了带七皇兄,我一定要亲自去瞧瞧!”
黎焰不语,底下姹紫嫣红满是娇嫩的漂亮小姑娘,却激不起他心头半点涟漪,他的脑海里始终有个海底来的小妖盘旋不去。
他向来不羁的心首次有了挂记!
◆ ◆ ◆
皇城的清夜里,黎焰躺在红瓦上龈着月亮,虽身为赤日国皇子,但若与烈日相较,他还喜欢月亮多些。
皇城西隅亮起微弱荧火,黎焰心底泛起好奇,黎灵同他说过,那儿的蒯蔷宫是个禁区,父王最宠爱的妃子住在那里。蒯蔷妃好静,向来不许人擅入,父王事事依着她,久而久之,西隅之地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禁地。
“愈阻着我,我愈要去瞧个清楚!”
黎焰顺着屋瓦潜行,几个掠身已到皇城西隅,仗着一身绝顶轻功,底下巡行的侍卫没人发觉他的踪迹。
火光来自蒯蔷宫外苑园子里,整座懿主回宫环绕着差回薇花茎——那种长满棘刺却又娇艳动人的花蕊。
蔷薇花海里,黎焰终于衬清火光来源,花丛间设有神龛,案桌上点子香烛,供桌上摆设各色鲜花鲜果,一名少女跪在神聂前对月喃喃低语,“月神娘娘!今儿个是宁儿十六岁生辰,请您庇佑娘亲与宁儿平安喜乐!”
她的声音清甜馨宁,黎焰却僵住身子,他找寻多日的小妖精竟与他同住皇城里,看她服饰尊贵雅致不像侍女,她究竟是何身份?
“是谁?”他一个失神却叫她发现踪迹,她转身眸中亮着警戒的光,待看清他的模样,寒芒倏地布满她绝艳的脸庞。
“上次同海豚,这次同月亮说话,见我却抿紧了嘴,怎么地,”黎焰浅笑地走近她,“你不习惯同‘人’说话吗?小宁儿!”
她哼了声退一步冷眼瞪他。
“我不知你是怎生进来的,劝你快些离去,别落得死无全尸!”
“我可以将这话解释为关心吗?”
“我没有心。”她冷声道,“别逼我喊人。”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
在她扯开喉咙喊出声音前,黎焰上前轻易点住她的哑穴。
“你总是逼我使用暴力。”他箝住她的身子揽在怀里,这儿是禁地,被人看见可是要杀头的。”他假装害怕,又忍不住轻声笑起,“我真要死了,你会舍不得的!”
黎焰抱着冷宁运着轻功,几个轻场飞身出了皇城,对着她燃着炽焰的瞳眸,他笑得开心,“你们这皇城守备太差,随时会掉东西的。”
直出皇城里许,他才解了她的哑穴,但还是紧揽着她向前奔驰。
见她冷着睑,他笑问箸,“你肚子里肯定积了些怨言,干嘛不说话?舍不得骂我了吗?”
她怒然转过头不想理他,言语、武功都赢不了他,她干脆沉默到底。黎焰也不介意,只是一路前行。
他带她来到一处海堤,月光下那儿泊着几叶扁舟,黎焰随意挑了一艘,将冷宁放人舟中,解去渔人缠在海堤上的缆绳,捉起船桨向海中行去。
她再也忍不住,瞪大眼出声,“你偷人家的舟?”
他笑看她,“你还是忍不住说话了?”他一脸无所谓,“你以为我夜半三更上皇城作啥?我本就是个偷儿。”
“这样不对,”她责备他,“人家要养家活口用的东西,你不该偷!”
“原来咱们宁儿姑娘有着菩萨心肠,可为何我每次见你总是板着个脸呢?”
她别过脸不再理他,他笑了笑也不言语,静谧的夜,刚周阖黑,海水无边无际,听得到海涛声却见不着底,宁静中逶着神秘,一轮皎洁无瑕的月照着他们,满天灿然星斗仿佛伸手即可攫取,美得叫人心惊。
在银色月光下她倚着船舷望着静静的海,她从未在夜里来到海上,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海这么美!
对面传来的声响划破宁静,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脱去上衣。
她下意识地捉紧衣襟身子后娜,这个大胆色魔!
见她反应,他笑得邪佞,抛了句“乖乖等我”后,扑通声转身跳入海里。
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其实她大可趁此时机捉起浆划回岸上,但她深知海的可爱也明白海的可怕,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能靠月光指引,海如同会噬人的恶兽,一个不慎便要葬身海底,她不明白她何以要舍不得这个坏人的一条烂命!
也许她不想有人死在她生辰之日。
良久,就在她对他的生死与否起疑时,哗啦一声水花激溅,黎焰冒出水面,一个跃起爬进舟里。
“眼睛闭起来。”他笑语指示她,“我要送你一个生辰贺礼。”
冷宁转过头不理,她不希罕坏人的礼。
“既然没人要,我只好丢回海里喽!”
她捺不住好奇偷瞄一下。
“好大的海螺!”她忍不住出声伸手想夺过来,他可不让,将海螺藏在身后。
“方才要给你不拿,现下要亲一个才能给。”
她冷下脸坐回原位,别过脸不再理他。
“小气,又不是没亲过!”他追她,将那皎美洁白的大海螺塞进她手里。
她推了几次不肯拿,见他又想举起丢回海里,她不出声夺回海螺揣进手里摩挲,抵近耳际听着海的声音,双眸烧亮如星,心底却也忍不住亮起恐惧,这个男人很可怕,他算准了她根本无法抗拒这个礼。
他支颐微笑睬着她流露稚气的脸,月光光映着他的小妖精,美艳不可方物!
夜静静滑过,两人并未言语,只是望着月、望着海,良久,微微海风漾起,夜毕竟有些凉意,他向前揽起她,柔柔拥入怀里,并肩望向硕大的月,她并未拒绝。
她告诉自己是因为这样宁静的夜,她不想破坏,更因为这样的风,带来凉意。
夜缓缓逝去,海际渐渐由墨黑转成淡黑,再转为粉蓝,天际透了白。
她在他温暖怀中灿着眼眸了无睡意。
“你真是偷儿?”她忍不住问。
他笑着回应,“不然你看我像什么?”
她摇摇头,“我猜不出。”
半晌,她心生好奇,“你都偷些什么?”
“我偷心。”他笑答。
“我说过我没有心。”她有些悲意。
“没关系。”他转过她的身子,眼眸专注灿亮,右手指着自己心口。“我的那颗送给你!”
他俯下身吻住她甜香的唇,她先是一愣,良久,她伸出双手揽向他的颈项,接受他的吻。
海际日头升起,光耀四宇,今儿个肯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