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往日的轻笑浅扬,没了往日的粉嫩红润,她现在就像是没有生命力的玩偶般,孤独而沉默地注视着不知名的前方。
为什么这世界会突然变了?
为什么在那场大火之后,就什么都不对了?
为什么寰宇不再对她笑?不再和她说话?甚至还--不见她?
谁……谁能来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个月了,从大火发生那天直到现在,她巳教他整整拒绝一个月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她只知道自己教他给硬生生地排拒在外。
肯为她冲入火场救出她母亲,不就代表着他对她有情、有爱?不就代表着他不愿意看她因失去母亲而伤心难过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在救出她母亲之后,在他受伤住院之后,在他回复上班之后,他却变了……变得这样无情,这样陌生,这样……伤人……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不再疼她、惜她?为什么不再爱她、宠她?
她不懂,她不懂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错得让她毫无机会挽回自己即将失去的情与爱。
谁能?到底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哪出了错?幽望前方,丝丝水影染亮了空然无神的眼。
往日的情与爱,往日的怜与惜,为什么就这样教一场大火给燃烧殆尽?为什么--
为什么不见她……为什么?垂下颜容,她盈眶泪水溃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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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少,你真的不见她吗?」透过窗子,伍克铭又看见静坐在会客室里的黎言欢。
看他一眼,东方寰宇继续批阅着手中公文。
「六少,你已经让她这样每天从早上九点一直等到下午六点,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你究竟打算让她再等多久?」
再等多久?东方寰宇手中钢笔顿停。
忆起那日凄丽容颜,忆起那日她口口声声说不能没有她母亲,忆起她自始至终对他全然的漠视,他……紧抿薄唇忽地怆然一笑。
爱她,让他已经不在乎,是否能成为她心中唯一。
但倘若在危急时候,他连得到她一丝一毫注视的机会都没有的话,那这样的爱,是不是太寂寞了?
他希望爱字是能让两人互属彼此的一种美丽承诺,而不是他的自作多情。但那天的意外大火,让他看清了她与他之间所存在的问题。
他是可以接受五哥的提议,试着调适自己要她只以他为重的心情,也愿意与她一同照顾她的母亲,但是,那天她为她母亲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叫唤,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他的存在,教他感到寒心。
虽然那场大火并没严重影响到他的外在面貌,但,却狠狠烧痛了他的心。
现在,不管她再等多久,他都不想再见到她了。抹过一脸颓然,东方寰宇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看着似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公文上的主子,伍克铭摇了头,由主子时而瞥视外面动静的眼神中,他知道他的心根本就不在公文上。
只是,这两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自那次爆炸事件过后,主子就拒绝再见黎言欢?
看着又再次不自觉将视线飘向窗外的主子,伍克铭顿觉有些头痛。只是,就算头痛,他还是得想办法让两人见个面,当面把话说清楚。
「六少,黎小姐这样占住我们的会客室,也很不方便,要不,从明天起就请警卫,不要再让她进来好了。」伍克铭试探道。
东方寰宇微愣,继而点头。「随你。」他面无表情。
「既然这样,那等一下午餐时间,我也让陈秘书停送便当给她好了。」克铭注意着他的表情。「反正我看她这阵子,吃得也不多。」
东方寰宇紧拧眉,不说话。
「六少,我觉得她最近脸色苍白,身子又很差的样子,要不,我们现在就叫人赶她出去好了,免得她在我们公司里昏倒。」伍克铭再次提出建议。
「你--」东方寰宇咬牙,紧握手中钢笔。
「只是,目前公司里没人敢出声叫她走。」伍克铭似一脸苦恼。「你也知道她母亲出院后,就让你父母给强接回东力大宅,这事公司里的人都--」
「你到底想说什么?」黑色眼眸凝满怒火。
他感觉到东方寰宇心中愤怒情绪。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亲自跟她说一声,请她不要造成我们的困扰。」伍克铭笑了笑。
「你希望我见她?」他扬眼,褪熄眼中怒火。
「于公于私,我认为你都需要见她一面。」伍克铭点头。
「你认为这样比较好?」点燃烟,他瞥看克铭一眼。
「至少可以突破现在的僵局。」克铭道。
深吸一口烟,东方寰宇仰起脸庞,轻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雾。
「六少,你现在要见她吗?」
透过迷蒙白雾,透过洁凈窗子,他见到始终回旋于他脑海中的女人。
只是--
「不!我不想见她。」
东方寰宇知道自己绝不能当面见她,否则,他将会再次坠入痛苦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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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咖啡绾
虽然东方家两老极力要求黎言欢与她母亲同时搬进东方大宅,但在东方寰宇突然改变对她的态度后,她无颜答应。
而今天是她与母亲每星期固定见面的日子。
透过窗子,黎言欢看见搭载母亲出门的轿车,已在咖啡馆前停住。
看着母亲如今已不用轮椅代步,对东方家,黎言欢满心感激。只是,面对自己不孝的让母亲寄人篱下,她终是红了双眼。
吸了鼻,眨了眼,在母亲人坐之前,她遮掩去眼底一切悲意。
「他爸妈很担心你,希望你能一块搬到大宅住。」才坐下,一见言欢日渐苍白削瘦的脸孔,黎母感到心疼。
她真的不忍女儿一人在外租屋独自生活。虽然言欢手头上还有寰宇持续给予的生活费,但是,她知道言欢并不会去动那些钱。
因为言欢打从发觉寰宇态度转变时,就已经自动停止接受他一切的金钱支持,否则,她现在也不必白天到寰宇公司等他,晚上还要外出工作。
「不。」她摇了头,「在他们知道我和寰宇没关系后,还愿意这样帮我照顾你,我已经很感激了;希望有天我能有能力,还他们这份恩情。」
抬手覆上女儿的手,黎风采红了眼。
当初为了不让自己再成为女儿的负担,在希文和优秀半强迫半邀请之下,她搬进东方大宅休养身子。
现在她身体已快恢复健康,她们母女俩终于可以同心报恩了。
「医生说再一个月时间,我就不必再靠药物了,到时我就搬去和你住,一块想办法还他们。」她知道自己生了一个既乖巧又懂事的女儿。
只是,看着言欢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愁绪情殇,她--
「寰宇还是不肯见你,是不是?」
言欢肩一震。
「没……没关系,我会继续等的。」她唇齿轻颤。
「言欢--」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黎母的心情,显得有些复杂。「你要知道,寰宇当时是为你才冒死进去救我的,你要相信他对你的感情,不要因为--」
「我知道,所以我会等,等他愿意见我的那一天。」她强掩心中痛意,抿唇淡笑。
「你真的不要他爸妈为你出面吗?我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想帮你。」黎母道。
「千万不要。」言欢摇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那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已经有身孕的事?这样大伙也可以--」
「不。」黎言欢轻抚着已有两个月身孕,却依然平坦的腹部。「我怀孕的事,现在绝不能告诉他们任何一人。」
「言欢--」黎母欲言又止。
「妈,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事就过阵子再说吧。」置于腹部的手指,微微轻颤。
「言欢,你知道妈是为你好的吧?我真的不想看你步入我的后尘。」回首往事,黎母眼眶泛泪。
「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很清楚。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外面讨生活,真的是太累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言欢眸光黯然。
她想生下腹中的孩子,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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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提早了三十分钟。
看着她无言站起,看着她离开会客室,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最后东方寰宇愣然望着早巳无人的会客室。
走了。
为什么提早走?是身体不舒服吗?想起前些天克铭说的话,寰宇心一惊。
虽然两人之间隔有一小段距离,但他仍可看出她最近气色是真的很差。只是,她不是和爸妈一块住吗?怎么会变得那样削瘦苍白?
顿地,发觉自己又沉入有她的思绪里,东方寰宇脸色一变,倏站起身。
拿下挂于衣架上的西服外套穿上,他想尽快离开,离开这个早巳没她身影的空间。蓦地,东方寰宇神情怔愕。
想离开这个早已没她身影的空间?怎会这样?难道,坚持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依然无法淡化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依然想有她陪在身边?
他不是不想再见到她的吗?为什么现在却--
「六少,这资料你要不要看一下,是有关黎小姐银行帐户的。」伍克铭自隔壁办公室,拿着银行传来的报表资料,走向东方寰宇。
「不够吗?看少多少就补多少,下个月记得再帮她调高就好。」回过神,东方寰宇随意摆了手,就往门口走去。
一见东方寰宇走出总裁室,一群随时准备护他离开公司大楼,不被黎言欢打扰的保全人员,立即趋身向前。
见到再次跟上的随身保全,东方寰宇摇了头,抬手示意他们自行离去。没了她,他哪还需要用到他们。敛下眼底不适,他深吸口气。
一见他挥退所有随身保全人员,伍克铭笑了笑。
他的方法果然用对了。
为了让两人能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中午时刻伍克铭在秘书为黎言欢准备的餐盒里,夹带一张建议她提早离开,转往停车场等候的字条。
因为他想,只要请黎言欢先离开,主子必定也会撤去那些随身的保全人员,如此一来,转到停车场等待的她,必定可以见到她想见的人。
「不是的,是黎小姐根本都没有动用。」伍克铭一边指着报表上属于黎言欢三字的所有数据,一边想着等会要不要跟出去看看情形。
「没动用?」东方寰宇一愣。
「我想既然这样的话,那以后这笔钱,我们就不必再汇了,你认为如何?」伍克铭笑着建议。
「不!」东方寰宇拧眉否决,他看克铭一眼。「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直想断她的路?」
「对不起,我只是认为既然你想与黎小姐划清界线,那不妨速战速决。只要你放手让我做,我可以向你保证,黎小姐以后绝不会再来烦你。」掩下眼底笑意,伍克铭态度恭谨。
静看克铭隐藏于恭谨之下的一丝笑意,寰宇知道克铭是想让他尽早认清自己的心。
就如他那些哥哥一般,对他软硬兼施,要他尽早作出决定,不要再让全家同他一块笼罩在低气压底下。只是--
「我想可能是我爸妈那边给她了,住那里很方便照应,明天记得查一下,看他们给多少,就还多少。」抬手抚弄过一头短发,他转了话题。
「六少--」顿时,伍克铭直以狐疑的眼光看他。
「有问题吗?」他的眼光,让寰宇拧了眉。
「黎小姐根本就没住进东方大宅,当初只有黎风采女士搬进去而已,这事你不知道吗?」
「这……」东方寰宇神情讶然。
「难道这一个多月,你都没回大宅去?」一看他表情,伍克铭就确定他是真的已经很久没回去,也真的想避开与黎言欢见面的机会。
「如果没住进东方大宅,那她现在住哪?」寰宇强掩心中混乱情绪。
在白色别墅被焚毁之后,他就只让克铭为原在里边工作的员工,另外安排工作,而任由那房子如废墟般的坍倒在那里,所以那里根本无法住人。
「这我得查一下。」不想马上回答,伍克铭随口说道。
「那就快去查,明天一上班,我就要答案。」丢下一句,寰宇即转身走向电梯。他想,黎母一定知道言欢的住处。
进入专用电梯直达一楼,寰宇走出公司大门,往旁边停车场走去。走向停于专用车位上的跑车,他拿出钥匙,打开车门。
「你……你真的已经这样讨厌我?」一声凄怨自后方传来。
他身子一僵。
「现在你……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黎言欢声音微颤。
「找我有什么事?」站挺身子,他声音听似冷淡。
「我--」黎言欢张了口,但却说不出一句。
她不想勉强他见她的。如果他真不想见她,那她会一直等到他愿意的那一天,但……但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无法等。
如果今天她仍无法挽回寰宇对她的感情,那她就不能……就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走一次她所走过的路。
因为,她知道私生子女的痛,而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承受那样的苦痛与难堪。言欢眼眶泛红,双手不自觉的抚上腹部,唇齿轻颤,晶莹泪水泛染上她凄凄黑瞳。
东方寰宇等着言欢开口,但她无语。
「我刚听说你没动用帐户里的钱?」他想起克铭刚才提起银行帐户的事。 似嘲讽她的清高,东方寰宇冷笑出声。
「女人,要聪明点,有钱就拿,免得日后发生困难,没人可以帮忙。」
「我……我已经没有资格用你的钱,我……」黎言欢难堪地低下头。
「资格?你指的是什么样的资格?上床?」他言语嘲讽。
「不!我的意思是……」她急仰颜否认。
她不懂,为什么他就在她眼前,而她,却依然觉得与他距离十分遥远,就好象是南极与北极。
也不懂为什么他与她离得这样近,却依然执意背对着她。看着他动也不动的身影,黎言欢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她连那熟悉的脸庞都见不到,那说再多都没用了。敛下眼中酸涩,言欢微抿双唇。
只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以前的温柔与疼惜,在大火之后全然消失?为什么他的态度,有这样大的转变?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意见,我也不怨,只是……只是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失望?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强忍着泪,黎言欢想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
「你会做错吗?」紧扳住车门的手指微颤一下。「不!你一直在做你认为对的事,只能说我们对事情的思考方向不一样,出了岔。」
「你在怨我?」她听出寰宇口气中的不平。
「我在怨你?」他声音顿地高扬,似耻笑她的自抬身价。「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求你,好吗?」
他身子紧绷。
「求你让我离开得毫无遗憾,好吗?我求求你--」丝丝清泪染亮她黑色眼瞳。
离开?!东方寰宇心一惊。只是--
「离开这里,你又能走到哪去?」他讽言笑道。
「我是不知道自己又能走到哪去,但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让寰宇硬生生地截断。
「哼!你母亲还在大宅那边,你能走哪去?还是你现在已经发现能放下她,过自己的日子了?」他左手倏地紧握成拳。
「我……请让我知道,我是哪里错了,是哪里让你失望了。」言欢声音哽咽,她不懂他为什么会提到母亲,她只想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
他沉默。
「只要告诉我原因,我发誓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请告诉我!」她十指紧紧地揪住衣领。
她的话教东方寰宇紧抿双唇不发一语。
沉默?她无法置信地睁大泪眼。惊望他静立不动的背,黎言欢唇齿轻颤。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话?」黎言欢含泪摇头,步步后退。
以前,他最喜欢和她说话了,为什么现在……
「为……为什么要以沉默回答我?!」睁大的眼瞳,有着惊恐·
难道他忘了他与她曾经共有的美好日子?难道他忘了他曾是那样怜惜她?难道……难道他再也不理她了?
她失去他了吗?那场大火让她失去他了吗?
「别……别这样对我……请你和我说说话好吗?」盈满泪水的眼瞳,有着凄然与绝望。
她步子不稳,她困难向前,她想走进他怀里,她……
「寰宇--」她凄声哀唤。
伸出颤抖的手,黎言欢想求他回过头,再看看她。但是--
他依然无情背对。
她的心……痛了……那动也不动的身影,那一再无情拒绝她的背影,伤透了她的心,也剐痛了她的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今天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寰宇--」她泪如雨下。
顿地,一声呜咽逸出了她的口。投以凄怨的一眼,黎言欢哽咽旋身,抹泪奔往来时路。
那一声哽咽哭泣,击垮了东方寰宇伪装的无情。
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就此淡忘她,也以为自己真能无情对她,但是那一再占上心口的浓浓爱恋,却教他想拥她入怀。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背对她。
罢了罢了……淡笑扬唇,仰望夕阳余晖,寰宇知道自己愿意就这样拥有她一生一世。
旋转过身,东方寰宇想拥进那教他无法忘怀的心中至爱,只是……
惊见她转身奔离,寰宇急步追出停车场。他心疼地想拦下眼前那一身悲恸,想拥进她一身纤弱。
「言欢--」他想追上她,想告诉她,他无所谓了,就算不是她心中唯一,就算她从不在乎他,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给子她一生的永恒承诺·
再一步就可以追上她了。伸出手,东方寰宇想触碰那就近在眼前的身子,但是--
无情亮起的红灯、争相往前奔驰的车辆,还有克铭及数道来自路人阻拦的力量,将他与她远远地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