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舞台的干净程度。那光洁亮丽的地板完完全全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掉在地上都可以看得见。
那架白色钢琴更是白光闪闪到教人觉得刺眼的程度。
「我不知道妳怎么会那么乖,每天来擦这些该死的地板。」喜美叹口气,低声对我「赞美」。「拜托!那地板干净到可以拿来吃。」
「不会有人想吃地板吧?」我好笑地回答。
「果然是呆头呆脑的十八岁蠢少女。」喜美几乎是生气了。
「喂!有人肯帮忙打扫妳还抱怨啊?小妹不扫地,梦十三哪肯上舞台?我很奇怪他怎么没带呼吸器?怎么不怕跟我们一起呼吸会毒死他啊?」比尔笑嘻嘻的发挥了他的毒舌本事。
「嘘,快看!他好像要弹琴了耶。」我惊喜地发现舞台上的梦十三已经坐在钢琴前面。他都来这么久了,每天却总是跟游魂一样到处乱晃,而现在他正打开了钢琴盖。
我们三人屏息注视着梦十三的背影,眼看他的手指已经放在琴键上
「舞蹈人员就位!我们准备彩排开幕曲。」突然舞台指导二十万分不识相地透过广播打断了这一刻。
「吼!」我气得跳脚。「就差一点点了!」
「他没办法在人前演奏的。」喜美摇摇头下了结语。「真是个胆小鬼。好啦好啦,没什么好看了,咱们走吧。」
「舞台人员?舞台人员死哪去了……」音乐声响起,舞台指导却开始大吼。
后台就我们三个人,哪来的什么舞台人员?我从后面的楼梯跑上去主控室。「抱歉喔,你们的舞台人员好像不在喔,后台只剩下我们工作室的人而已。」
「什么……」大胡子舞台指导气得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怎么可以没人……音乐都已经开始了!妳没看到梦十三已经就位了吗?妳以为那么简单就可以叫他坐到钢琴前面啊?!我不管!既然舞台人员不在,那就你们三个帮忙吧。」
「啊?帮什么忙?」
「好简单的。你们不是设计了钢丝滑轮吗?等一下舞者会从对面飞出来,你们只要拉动钢丝,把他们拉过来就可以了。」
「我是有看过他们彩排的时候飞过来,可是那不是很重吗?」
「不会啦!那都是滑轮控制的怎么会重!快去快去!我一说『拉』,你们就用力拉。」
「喔……」我呆呆地转身下楼,把舞台指导说的话重述一次。
「我不要。」喜美断然拒绝。「我干嘛要做这种事?我又不是他们的苦力!」
「我也不要。」比尔一样笑嘻嘻的拒绝。
「唉唷!不要那么小气啦!好不容易梦十三肯彩排耶,他的工作人员们也很可怜柳,你们帮帮忙嘛,现在都没人啊。」
「我们又不是现场工作人员,干嘛要帮忙拉钢丝嘛。」比尔还是摇头。
「吼唷!他们去吃饭了嘛!谁知道梦十三突然要彩排啊!」
「他要彩排,我们可以不彩排嘛,关我们什么事……」
音乐声已经渐渐进入高潮,舞台指导在楼上拚命对我打手势。
「吼!你们两个小器鬼,我一个人拉不动三条钢丝啦!」
喜美跟比尔大概看我一脸认真,终于叹口气放弃辩解。「好吧好吧,这是看在妳可爱的份上喔。现在要怎么办?」
「等我说拉的时候就用力拉。放心啦,那个舞者很轻,很容易拉的,我们三个人一定可以。」我信心满满地示意他们握住钢丝。
「是谁那么白痴设计这种鬼的?猪头唷。」比尔喃喃自语地骂道。
「好像就是你……」喜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啊?是吗……」
「准备了准备了!」我听着音乐,紧张地握紧了钢丝。就在这时候,舞台的布幕稍稍飘开了一个缝隙——
「哇!J
「怎么了?怎么突然大叫?」比尔跟喜美愣了一下。
我张口结舌地瞪着舞台前正准备「翩翩起舞」的舞者。
「哇!」比尔跟喜美也看到了,他们吓得白了脸!
那哪是「飞天」!用「肥天」来形容比较恰当吧?要把这么一头肥猪拉到天上去飞……
「哇咧!这太强人所难了啦,这怎么可能啦!」喜美哭丧着脸低嚷。
「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人……我上次看的时候她还很苗条……」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飞!」舞台指导突然大喊。「快点啊!飞!你们在干嘛啊?!快点啊!」
「好!跟他拚了!」我咬紧牙根握住了钢丝往后拖。「快点帮忙!飞啊!」
「小妹!妳真的是个天真又热情的小白痴……」喜美咬牙切齿地骂道。
于是三个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后拉,「飞天神猪」的神话终于诞生了。
「好!很好!现在你们慢慢的往后退,往左边左边……对对对,慢一点慢一点……」
舞台指导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而我们三个人则满头大汗,手都快握不住钢丝了。
「我……不行了……好重啊。」喜美开始呻吟。
「坚持下去!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再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就可以了,让她往右边飞进来。」
「妳爱说笑……哇!真的好重啊!」
飞天神猪原本在半空中的曼妙姿态开始不大妙地往下掉。
「撑住!撑住啊!」舞台指导忍不住叫了起来。
「撑你个头……」比尔整个额头都爆出青筋了,他吃力地想往后退,但是地心引力偏偏把他们三个人往前拉。
「千……万……不要……放手!」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可是等我说出「放手」这两个字时,喜美已经完全放弃了,她像是被催眠一样真的放开了手。
然后……「人定胜天」的理论被证明是失败的。
最后,神猪还是斜飞着撞上了钢琴。
而拉着神猪起飞的三个人则是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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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乔立从外面匆匆忙忙地冲进办公室。
「有!」我立刻站起来。
「跟我来。」他说着,完全不等我有反应,拖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啊?做什么这么急?哇!轻一点啦!」
他把我拖到楼梯间。「哪只手?」
「啊?咦!什么哪只手?」我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因为耍白痴空手去拉钢丝而受伤的是哪只手?」他严肃地望着我,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乔立二话不说用力翻开我那双红肿的手。「噢天!」
「真的没什么啦,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嘛。」
「拜托妳不要再讲这种白痴的话了好吗?」他闷声拉着我在楼梯间坐下。「要看医生吗?我是有买一些简单的药水……算了,还是去看医生好了,这么严重,万一感染就惨了。」
「我真的没事啦!」我忍不住大嚷。「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嘛。」
「妳是不是只会讲这句话?」乔立凝视着我的手叹息。「难道要割断手掌才算严重吗?怎么会有妳这种呆子?明明不是工程人员,却去拉什么神猪;明明受了伤,却还老是跟鹦鹉一样重复同一句话。」
「喔……」
「乖乖的不要动。」乔立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纱布、红药水、碘酒跟小护士。「这些不知道够不够用……先试试看好了,万一明天还是没消肿,就要看医生了。」
他看着我,似乎想看看这次我是不是又会重复同样的话。当然啦,我哪会那么笨啊,这次我可是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表达抗议。
「一定很痛吧?」
「还好……」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吹气,动作十分轻柔,那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教人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下次不要再这么蠢了。不管他是梦十三还是谁,都不值得妳做这种事。」
「我知道……」我叹息,有种想哭的感觉。唉唷!现在才发觉泪腺太发达实在不是好事啊。
「我不是怪妳……」
他突然抬起眼睛望着我,那双眸子一看进我眼底我就晕了,天!
「不对,我是怪妳,怪妳这么不小心,女孩子的双手很重要的,双手弄伤了,将来如何跟男朋友牵手?说不定会被嫌弃。」
「我才失恋没几天。」
「我不认为妳失恋,妳只是结束了一段幼稚的过去,连初恋都不算。」
这次我没顶嘴了。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就开始对「初恋」的定义产生了怀疑。如果没有脸红心跳、没有触电、没有神秘的吸引力,怎么能称为「初恋」呢?
望着他细心地替我的手擦药,我的心快乐得几乎要飞上天去!如果可以一直让他这样温柔的握着我的手……就算手断掉,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啊。
「那你会嫌弃吗?」我的大脑完全不依照指令,竟然就这么冲口而出问道。
他握住我的手,有几秒钟完全静止。
我羞赧得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大脑则是乱七八糟,逻辑运作完全停止了,只能支支吾吾地胡扯:「不是……是……我是说那个……我是说如果,唉啊!我是说你会嫌弃女孩子的手很破吗?」
呜!他干嘛不放手?
唉唷!老天!「女孩子的手很破」这算是什么问题啊?!
「我当然不会。」乔立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要乱动,要是又流血怎么办?」
「怎么可能不动嘛,我紧张得快死了啦。」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竟然还这么慢条斯理地微笑道:「我当然不会嫌弃妳的手,这是一双充满善良热情的手,为什么会被嫌弃?」
就是这时候了。这正是我该告白的时候!
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跳加快、口干舌燥,我把全身所有力气全集中到脑部,把目光焦点死死地钉在握住我的手的他的手上——妳一定可以的!最多就是被拒绝……被拒绝被拒绝被拒绝……
「被拒绝」这三个字不断在我脑海中回响,我的眼前朦朦胧胧地出现了奇怪的迭影,心情掉落到最谷底,整个人仿佛从天堂到地狱走了一遭——
「小妹?小妹?」乔立晃晃我的手,又在我眼前晃晃手指,而我像是中风的病人一样半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他。
「我……我喜……喜……」后面的字无论如何就是吐不出来,我的脸胀得通红,眼睛已经呆滞得甚至看不清楚乔立的脸了,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知道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有多凄惨。
乔立愣愣地望着我,而我也愣愣地望着他。突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把眼睛一闭!「我喜——」
「哈!抓到了吧!」比尔突然打开楼梯间的铁门闯了进来,叫道:「不公平!我也受了伤!为什么没有特别待遇?」
我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全傻了。就这么巧!该死的该死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啊!
「什么特别待遇?我有没有呢?」从比尔后面又冒出一颗头,那是一张漂亮的娃娃脸,一双笑意盈盈的乌黑水眸正望着我们。「哈,又在欺骗小妹妹了吗?」
「真是笨乔立,竟然连自己女朋友几时的班机回国都搞不清楚。」
我觉得自己在那瞬间从天堂摔到地狱,霎时间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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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台风『泰利』即将袭击此台湾,台北市宣布下午四点停止上班上课,请市民严防狂风豪雨……」
电视新闻不断重复播放着台风的消息。乔立跟他那位当空姐的美丽女友一直没有回来;蒂娜这两天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喜美跟比尔百般无聊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喂,你们真的不等乔立跟蒂娜姐哦?」
「谁知道他们几点要回来啊?都已经宣布停止上班上课了咩,早点回家比较保险。」
「可是现在外面看起来没什么风雨,要不然我们到工地去找他们?」我闷闷地建议。
「不用吧?乔立跟美心是小别胜新婚,大概不会再进公司了。蒂娜嘛……嘿嘿。」喜美神秘一笑。
「蒂娜怎么了?」比尔好奇地问。「她这几天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在搞什么大事?」
「她现在兼任某人的心理辅导师,忙得很呢。」
「咦!某人的心理辅导师?」连我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了。「谁啊?」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想纸包不住火,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啦!」喜美还是笑嘻嘻地。
「该不会又是用牌算出来的吧?」比尔摇摇头。「要搞定蒂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谁说蒂娜被搞定?是她搞定人家才是!」喜美大笑。「小妹,妳将来要学蒂娜那样才对,干嘛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感情?要自己决定!」
「是喔……我尽量啦……」我叹口气,又趴回桌子上。
半个月内连续失恋两次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了,我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什么叫「自己决定自己的感情啊」?喜美讲话真是超深奥,感情这种事情还可以自己决定爱谁不爱谁吗?
「你们走不走?我先走了喔!雨愈来愈大了,不要待太晚。」比尔说着,潇洒地挥挥手出门去了。
我还是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我好想哭,每次想到乔立的漂亮女朋友美心,那种想哭的冲动就更深。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走,但很希望他们赶快走,然后让我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嗨。」喜美突然拉张椅子转到我桌前。「小家伙,不要这么沮丧嘛,妳还年轻,多的是机会呢。」
「妳在说什么啊?」我的眼眶立刻红了,连忙将脸藏进手臂里。
喜美揉揉我的头发。「妳知道我在说什么……乔立跟美心在一起也满久了,虽然美心很少到公司来,虽然我觉得他们两个会在一起简直是奇迹。哈,看开点嘛,乔立跟妳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他不适合妳的。」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强压着失望啜泣的声音: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要强压着自己的肩膀不抖动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陪妳回家好吗?」
我使劲摇头。「我晚一点自己回去,妳先走吧……」
喜美叹了一口气,半晌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那我先走了,妳自己一个人要早点回去喔。」
「嗯……」
我听到喜美的脚步声跟门打开的声音,喜美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了,她轻轻地开口:「小妹,妳下礼拜就开学了吧?到时候就不能再来打工了,这个夏天……就当作妳记忆中成长的夏天吧。」
然后门关上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什么叫「记忆中成长的夏天」啊?根本就是我生命中最悲惨的一个夏天!
我的初恋结束了,而我的第二段恋曲甚至还没有开幕,就已经宣告了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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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N晚上十一点。
人员:LEO288357;mimiInimi54188;妹妹;打倒万恶的佛地魔;一天喝三十瓶可乐是健康的。
MSN里面吵得很,阿蜜又跟阿孝斗起嘴来;阿孝这次换的名字倒是满正常的,起码不再长得教人翻白眼了,不用再看什么「九月桂花香不香」之类的字真是教人感激不已。而已经对哈利波特着迷了大半年的阿硕照例在一旁扇风点火,LEO也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时开好几个聊天室在把妹。
只有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也很想强颜欢笑假装自己没什么事,可是事实是我真的办不到,我从来就是不善伪装的人。
在这样的台风夜,我突然变得极度想家,可是又怕一打电话回家就会泄露了我的失败,所以只能强忍着满腹的悲伤。
为什么如此悲伤呢?那甚至不叫「爱」啊,没什么深刻没什么缠绵绪卷……不要说「吻」了,甚王我们连手都没牵过,更没开始过。是我错过了开幕的瞬间吗?遗是我的天真愚蠢让我看不清别人善意的真相?
为何我会如此的悲伤?
这是不是叫「为赋新词强说愁」?可是我没什么想写文章的欲望,更不想假装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或许有些人会认为成长过程中的小小挫折很浪漫,可是我真的不这么觉得,起码此时此刻的我半点「浪漫」的感觉都没有;我只想哭,而眼泪也真的流个不停。
【mimimimi54188:「小妹,妳是睡着了吗?怎么都不说话?」
一天喝三十瓶可乐是健康的:「喔对吼,妳跟妳那外星人老板怎么样了?妳表白了吗?」
打倒万恶的佛地魔:「想也知道小妹没那个种,一定到现在都还没有说吼?动作要快一点啦!要是被人抢走……嘿嘿嘿!」
mimimimi54188:「嘿你的人头鬼!谁敢抢小妹的心上人?我去抢回来再还给小妹!」
一天喝三十瓶可乐是健康的:「啧啧,这种话只有妳说得出口!被妳用过的谁还想要啊?哈哈哈哈!」
mimimimi54188:「再乱讲我翻脸啦!小妹怎么都不说话?台风天耶!要不要出来?我找几个人一起去唱歌好不好?台风天唱歌最好玩喔!」】
看到这样的问句,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可是在阿蜜他们看来我这种行为一定很蠢很蠢吧?我只好离开了MSN,趁他们发觉之前关上电脑,然后把自己摔在单人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狠狠地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