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奇怪,那人已经劈掌砍向他的肩膀,逼他不得不倒退几步,一手护定了孟如练。
来人几乎是拚命式的打法,只用单掌攻击,怀中还抱着另一人,但是那掌势却如落雨急风,一招紧似一招,密不透风,层层攻来。
「住手住手!行歌你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了!」枫红已看清来人的面容,翻身腾空而起,跳上了草舍旁的一棵大树,大喊道:「我要放暗器了!」
这本是吓唬行歌的一句话,没想到他真的停住身形,仰着脸盯着他,那眼神不是怨毒,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如困兽般的痛苦挣扎,急切到近乎癫狂。
枫红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着的是个穿著新娘装的女子,笑道:「是你成亲,还是你把哪家的新娘子拐来了?」
「交出换影剑!」行歌高声威胁,「否则我要她的命!」他的右手抱着那红衣女子,左手五指尖扣住了孟如练的咽喉。
他吓了一跳,跳下树梢,「你这人几时变得这么不讲理了?到现在还要为难如练!你要斗就和我斗,为难她算什么本事!」
「交出换影剑!」那本来如月光一样优美的声音竟然嘶哑无光。
枫红一怔,察觉到今天的行歌与平日太不一样,这才仔细看向他怀中的女子。奇怪,这女子长得好面熟,在哪里见过?
忽然灵光闪过,他惊呼,「这女人是初舞?」
孟如练也被惊到,想偏过头去看,奈何行歌的五指将她的咽喉锁得紧紧的。
「我最后说一遍,交出换影剑!」那是忍耐到极限的声音。
枫红看着初舞皱了皱眉,然后解下背后的长剑,丢给行歌,「拿去!」
他放开孟如练,左手接过换影剑,看了一眼,沉声问:「这剑真的能带人到任何地方?」
「你想这把剑不是想了很久,对这把剑的威力应该了如指掌才对。」
行歌咬咬牙,「这把剑怎么用?」
枫红笑道:「原来行歌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你是不是要张口求我教你呢?」
行歌瞪着他,「你想怎样?」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为孙将军的事情亲自和孙将军道个歉,再发个重誓,说你今后绝不陷害忠良,安分守己。若是能做到这些,我就告诉你这把剑怎么用。」
孟如练在旁边看得紧张万分。她不相信行歌会答应枫红这么多要求,而行歌怀中的那名绝色女子真的是初舞公子吗?为什么她看起来昏迷不醒,还穿著大红的喜服?
行歌已没有时间考虑,他紧蹙双眉,沉声说:「好,我都答应你!」
枫红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怔之后,遵守信约地指点他这把剑的用法,「心剑合一,凝神静气,将你的真气贯穿到持剑之手,真气倒转,催动剑中影魔,将你所要去的地方以心语相传……」
随着枫红的指导,孟如练看到行歌和初舞的身体被一团亮眼的强光包裹其中,剎那间他们和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曾经亲自见识过换影剑的威力,孟如练还是为它的诡异能力惊诧不已。
「为何这一次你会这么容易地把剑交给他?」
她曾为了这把剑和行歌费尽心机,怎么也没想到枫红会如此简单地将它交到行歌的手上。
「我给他剑不是为他,而是为了他怀中的人。」
「初舞公子?」孟如练回想起刚才情景,「初舞公子,哦不,初舞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她的眉心青紫,像是中了毒。行歌若非山穷水尽、逼不得已,也绝不会来找我,更不会那样轻易地答应了我的条件。」
「初舞姑娘果然是他的……情人?」
枫红一笑,「只怕如今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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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怎么也没想到行歌会以这样的方法破坏了婚礼,在所有宾客面前堂而皇之地抱着初舞离开,让众人吓掉了下巴。
「到、到、到底是、是、是怎么回事?」夏宜修吓瘫了手脚,惊得口齿不清。
大步奔向新房,新房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少爷呢?」他对着侍女怒吼。
侍女也早已吓晕,「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她们怎么也不明白,刚才还在屋中的少爷怎么转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王又冲向君泽原来的住处,那里和新房相隔一小段距离。
君泽居然就直直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中,目视前方,动也不动。
看出他被点了穴,吴王上前拍打了几处穴道。还好行歌点穴的手法不难解,总算君泽手脚一动,眼神也恢复了往常的灵活。
「怎么回事?是行歌干的?」他扶起君泽的肩膀,紧张地问:「他有没有伤到你别的地方?」
君泽摇摇头,表情是出乎寻常的平静,问道:「婚礼是否已经结束?」
吴王面露尴尬,「你知道行歌做了些什么吗?」
「我知道,他当着我的面和我说,今天他要与初舞成亲。」
他震动地看着他,「你不生气?」
「也许……他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任何资格和他争夺初舞。」君泽望着他,「父亲,我们欠了他许多。」
吴王暗暗心痛,沉声道:「我欠那孩子的,的确太多,只怕就是终老一生也不能弥补了。」
君泽说:「他又何尝需要我们弥补?也许从他回到王府的那一年、那一天起,他所想要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是谁,父子心中都明白。
吴王脱口道:「但我不允许他要初舞,这件事我绝不会答应!既然我已经伤了行歌,伤了这一个儿子,我就不能再伤害第二个。」
君泽苦苦一笑,「父亲,我知道您是心疼我,为我好,但是您不知道您的固执会变成一把双刃剑,同时伤到您的两个儿子。」
「初舞……」他悠长地叹气,「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他们的中间就没有给我留下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了。」
吴王闭上眼,眼前这一笔乱帐真的让他疲于应付了,他掌控不住行歌的心,又怎么能说眼行歌放手?就像当初他掌控不住夜隐的心,明知她已怀着自己的孩子,还是不能阻止她离开。
还记得刚才在前面,行歌假扮君泽跪倒在他面前,第一次喊他爹,说了一句让他几乎老泪纵横的话,「爹,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相信这句话出自行歌的真心,即使他这样一个失败的父亲,并未能在儿子襁褓之时尽过任何的养育之责,也没有在儿子的成长中为儿子做过什么事情,但能亲耳听到儿子这样的一句话,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愧疚总算得到了些释然,该知足了。
罢了,既然君泽已经决定放手,他也无力再去管孩子们的事情了。欠了行歌二十七年,愧疚了二十七年,如果他与初舞在一起能够快乐,就让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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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中的雪隐城依然是飞雪连天。
侍雪捧着一杯熟茶,微笑地看着眼前那道飞舞的身影,如雪花一样轻灵地上下翻飞。
「公子,休息一下吧,热茶快凉了。」
她的声音不高,雪染却听到了,顿住身形,走到她身边,就着她的手喝了口。
「妳的手上有梅花的香气。」他不笑,但是声音里却有着一股顽皮的笑意。
侍雪脸一红,「清早就摘梅花泡茶,当然会香。」
「我喜欢妳手上的香气。」雪染贴到她的脸边,低声说:「我喜欢妳。」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想走又走不掉,正此时,有人禀报,「行歌公子来了,正在到处找公子,说有急事,他还带了一位重病的姑娘来。」
「行歌?」雪染眉一沉,「我不见。」
「等等!」侍雪忙拦住门人,反问他,「为什么不见?行歌公子既然有急事,我们就应当帮他啊。」
「他怂恿初舞娶妳。」雪染抿起薄薄的双唇,孩子气的怨恨徘徊于眉梢。
侍雪一愣,笑了,「你怎么知道?」
「初舞是他的影子,初舞要做什么事一定和行歌商量过。」
侍雪正欲好言相劝,行歌已经从外面转到这里,一见雪染,他立刻奔到两人面前,抓住雪染的手臂,「快走,去救初舞!」
「初舞公子?」侍雪低呼道:「他怎么了?」
「她中了毒,命在旦夕。」
雪染看了眼行歌──以前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都是从容优雅、完美无缺,但是今天的行歌不大一样,他的发已乱,衣衫也沾满灰尘,双眸如火,面颊如雪。
这样的行歌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望便知,初舞必定出了大事才会让行歌如此失态。
于是雪染沉声问:「初舞在哪里?」
初舞已被行歌暂时托付给了雪隐城的门人,安置在客房中。
即使行歌拚尽全力争夺时间,毒性还是蔓延了她的全身。
三人来到客房,侍雪初见到女装的初舞真是吃惊不小,而雪染在最初瞬间的惊诧之后,立刻检视初舞的身体。
他不懂用毒,但是初舞体内奇怪的真气让他皱紧了眉头,「这是什么毒?居然能化进她的血液里。」
「沉香醉,是一种慢性毒药,但是她下的分量很重,才会毒发得这么厉害。」行歌在床边握紧初舞的手。「配这种毒的解药需要找十七种毒虫和冬雪春雨夏雾秋露等多种药引,没有三年五载是配不出来的。」
侍雪听得心惊,「难道没有现成的解药吗?」
「原本有的,但是她自己把所有的解药都毁掉了。」
「为什么?」
「她在服毒之前已不准备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行歌扬起双眸,那深邃憔悴的眸子中是深深的恳求,「求你,救她!」
他说话的对象是雪染,雪染疑问:「要我怎么救她?」
「或许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我需要你雪家最阴寒的真气贯穿她的体内,冰封她的七经八脉,打通她所有的穴道,然后做一张冰床,让她在上面睡足七七四十九天,期间继续为她输送真气,我会在这段时间内想尽办法找到可以替代的解药祛除毒性。」
侍雪听明白了,「但是,这样做……」她为难地看了眼雪染,「公子。」
雪染和她都明白,为一个中毒的人输送真气七七四十九天,将会损耗雪染过多的内力,对他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行歌看出两人的犹豫不决,急切地说:「雪染公子,如今只有你一人可以帮我救她了。我必须求你,也只能求你,你虽然不是我,但也尝过心爱之人在眼前离去却无能为力的那种心痛。我与初舞,生死牵绊十年,我们的情意也绝不在你和侍雪的真情之下。若公子今日可以答应帮我救她,无论公子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要我救她可以。」雪染直盯着行歌,「当初你和初舞曾害我差点失去侍雪,我要你斩下自己的右手算是给我赔礼,你若是肯做,我立刻救她。」
侍雪惊呼,「公子,这怎么行?!」
行歌咬破嘴唇,抽出枫红的换影剑,说:「好!我答应你,也请雪染公子万勿失信。」
剑光一闪,血花飞溅,侍雪「啊」地大叫一声,用双手蒙住了眼,片刻后忍不住从指缝中向外看了一眼,她不禁松了口长气。
只见她家公子用雪隐剑架住了换影剑,只是换影剑的剑风划破了行歌的一点皮肉,他的手还完好无缺地长在他的手腕上。
雪染看着行歌,「你肯为她牺牲一手,足见你的真情。我救她。」
这下子出乎了行歌的意料,没想到雪染逼他斩手,只是为了试探他的真心。
他撤回剑,站起身,「我听说圣上枕边有一株千年灵芝,无论是解毒还是恢复功力都有极强的功效,我这就去拿。」
「公子要闯禁宫?太危险了。」侍雪不敢想象。到圣上枕边盗取灵芝?
行歌已不多做解释,抓紧换影剑,飞也似地冲出了房门,刺眼的强光腾空而起,行歌身随白光化做了虚无。
「这就是换影剑的威力吗?」侍雪喃喃自语,「没想到他连枫红公子的宝贝都要到手了。」
雪染开口说:「侍雪,帮我把她扶起来,我要运功了。」
「是,公子。」她站回床边,虽然情势紧急,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初舞几眼。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过,有哪个男子会有这么绝丽的容颜?初舞与行歌在一起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和谐,是因为他们相爱至深吧?
原来行歌那样镇定自若的人也会有疯狂的一面,只因为,事关心中所系的那个爱人,所以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挡不住他的决心。
侍雪理解这种痛苦的甜蜜,因为她也是从那痛苦的深渊中爬出来的啊。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会闹到眼前这样惨淡的局面,但是她依然想祝福他们,祝福天下的有情人,都能不被上天拆散,与天,打赢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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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宫,皇帝刚刚批阅完所有的奏折,疲倦地回到寝宫中,有宫女手捧热水盆恭恭敬敬地端到他面前。
他简单地擦了下脸,挥手道:「下去吧,朕要睡了。」
刚刚躺上床,床边的烛火陡然一摇,有道黑影挡在纱帐前面。他皱皱眉,以为是宫女去而复返,不悦地说:「朕不是说要睡了吗?还进来干什么?」
「打扰圣上安睡了,请圣上起身,草民有急事相商。」
这声音本是优美如罄,听在皇帝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样,让他一下腾地翻身坐起。
在纱帘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手中似乎还抱着一柄长剑。
他本能地高喊,「来人!有刺客!」
来人不逃不躲,淡淡地说:「圣上不用喊了,附近的侍卫、宫女都已中了我的迷魂术,只会听命于我,圣上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皇帝大惊,「你,你到底是谁?」
「草民只是一个江湖客,此番前来是想向圣上求讨一件东西,只要圣上肯割爱,草民即刻离开,绝不伤害圣上分毫。」
皇帝摸索着床头,在枕下有一柄暗藏的短匕,他持匕在手,心中总算能自我安慰一些。
「你要求讨什么?你可知擅闯禁宫是死罪!要诛连九族!」
那人笑了笑,「草民孑然一身,没有九族可以诛连。草民要求的,只是圣上床头金匣中的千年灵芝草。」
皇帝先是一愣,然后怒道:「大胆刁民,敢挟迫天子索要镇国之宝!这灵芝是你能求的吗?」
「万物来自天地,应当归于万民。圣上春秋鼎盛,要它无用,而我必须拿它去救我心爱之人一命,所以请圣上成全。」
皇帝勃然变色,「鬼话连篇!灵芝何等珍贵,贱民怎能妄想食用?」
剑光一闪,床前纱帐裂成两半,随之所有的烛火一起熄灭,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皇帝的脖领,森冷的低语带着浓浓的杀气刺进皇帝的眉骨,「圣上,我尊您一声圣上是敬重您高高在上的地位,并不是怕您。若是换做别人,用这样的言语侮辱我的爱人,我定要他死无全尸!」
皇帝浑身颤抖,强自镇定,「你、你要怎样?」
「我要灵芝!」
「你、你可知惹朕一怒,后果会如何?」
那人冷笑:「知道,《战国策》一书草民也曾熟读。当年,秦王也说过类似的话,『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圣上可还记得那布衣唐睢先生又是怎么回答的?」
皇帝自心到身都冷如寒冰,儿时所读的那篇文章中触目惊心的一句话,他当然不会忘记,「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儿时他曾嘲笑过秦王的懦弱无用,居然会被一介草民胁迫,但是此时此刻,他才能理解秦王当时的胆战心寒。
这个人根本无所畏惧,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那双幽冷的眸子像暗夜之星冷冷地盯着他,恐怖的气息像是紧紧团起的堡垒,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朕,朕把灵芝给你。」精神濒于崩溃的前一刻,他只有选择妥协。
那人灵芝方得到手便如鬼魅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的手脚冰冷,从只剩下半面的床纱后走出,屋内漆黑一片,屋外风声啸啸,方才的一切如恶梦般让人意惊神迷。
但宫外那些呆呆站立的宫女和侍卫,却分明印证了神秘人所说不虚。
能使用迷魂术的人会是谁?那人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妖魅?
皇帝不由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