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尉文并未转头看向他,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怎么还没离开?」
皇甫堂径自在一旁坐下,「表弟,不是我要说你,咱们身为男人,脸皮就得厚一点,干嘛那么好面子?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隐瞒身分来照顾你,让你能再次行走,连整颗心都向着你,而你非但不领情,竟还发怒将她赶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梅尉文敛紧剑眉,抿唇不语。
「我虽然喜好女色,但可从来不会让女人伤心难过。」皇甫堂见他眉头越蹙越紧,不由得一笑。「若你不要的话,那我就要去找她了,啊,干脆马上派人前去花家说媒,迎娶她为妻……」
他话尚未说完,衣襟便被人紧紧揪起。
梅尉文恶狠狠的瞪向他。
皇甫堂眼里毫无惧意,反倒露出笑容,「哟,你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难不成是不希望我去找她?」
梅尉文神情复杂的收回手,好半晌不语。
皇甫堂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衫,「就算我不去,也会有他人前去提亲,她迟早得嫁人,若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那就随你高兴。」说着,他站超身朝外头走去,「但我会一辈子鄙视你,你不配当个男人。」
之后,偌大的房里只剩下梅尉文一人。
皇甫堂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刺进他的心窝。
是啊,就算他不去,也会有别人前去花家提亲,她迟早得嫁人……
梅尉文知道,花云依所做的并非什么严重的错事,但他就是无法容忍有人刻意欺瞒……
头一回,他对自己所作的决定感到后悔。
人总是这么愚蠢,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
马车缓缓地前行,坐于车内的花云依面无表情,脑中一片空白。
胸口依旧好闷、好疼,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是不是做错了?不该答应大姊与王姨的要求,前去照顾他?
蓦地,马车停了下来。
「花姑娘,已经到了。」车夫为她掀开布帘,眼中有着不舍。
梅府所有下人的心全向着花云依,对于少爷发怒将她赶走的事,他们都难以接受,但身为下人,他也只能依主子的命令行事,不得违抗。
花云依缓缓步下马车,勉强自己展露出笑容,「大叔,不好意思,还麻烦你送我回来。」
「哪儿的话,花姑娘……您若有空,还请回来看看咱们。」车夫话说得艰辛,却十分诚恳。
花云依笑着轻轻点头,挥手与他道别。
梅府的马车缓缓驶离,最后消失在街道彼端,再也看不见。
花云依拿着包袱,转身步入家门,直接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守门的男仆一见她回来,立即前去通知花凌月此事。
听闻小妹返家的消息,花凌月立即前去她房里探望。
「小妹,妳与梅公子这些日子来相处得如何?」
然而花云依呆坐于床沿,听见大姊提起梅尉文,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颊边。
「小妹,妳怎么了,谁欺负妳来着?」花凌月一惊,连忙取出手绢为她拭去泪水。
花云依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滚落。
「小妹,妳别光哭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花凌月急了。
好半晌后,花云依终于扑入她怀里,痛哭失声,「大姊……我从没想过喜欢上一个人会这么痛苦……」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感到无比甜蜜吗?为什么她却感到如此痛苦,整颗心彷佛被揪紧,让她难受得快要崩溃?
她再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再也不要了……
花凌月轻拍她的肩,无言的安抚着她。
就算小妹不说,她也知道只有那个男人会令她如此伤心难过。
唉,是她害了小妹。
*
梅尉文腿伤已复元一事传开来后,那些原本避不见面的酒肉朋友又相约来到梅府,与他饮酒作乐。
冷眼看着那些尽情饮酒的人们,梅尉文懒得与他们多谈,独自一人坐于窗边,脑海里浮现的是花云依的倩影以及她甜美的笑容。
他是否真的做错了,不该将她赶走?而她的离去,彷佛也将他的心一并带走,他就如同失去魂魄的躯壳,坐在这里麻木的饮酒。
此时,一名男子手执酒瓶,摇摇晃晃的步向他,「你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儿?快过来与咱们一同喝酒,那才痛快。」
梅尉文头也没抬,仅是冷冷地回应,「不必。」
「哎,别这么说。」男子打了个酒嗝,「对了,你可知道花家?」
梅尉文眉一皱。「花家?」
「就是京城首富花富贵啊!听说他膝下有四女,个个貌美如花……」那人笑着摇晃酒瓶,琥珀色的酒洒了一地。
脑海中再次浮现花云依绝美的容颜,梅尉文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许多。
「我前几日派人前去说媒……」
那男子的话令梅尉文想起皇甫堂所说过的话,剑眉更为紧蹙,胸口彷佛被什么压住,疼痛不堪。
女大当嫁,自然有许多男子派人前去花家说媒,她迟早都得嫁为人妇……但这情景他怎么也不愿见到。
那男子所说的话,引起其他人热烈的反应。
「想不到你也派人去说媒了。」
「哈,我之前也曾派人去说媒呢!」
「那你看上了谁啊?」
「我原本看上花凌月,可是听说那女人太过精明,而花琉玉好像也不太好对付,花翎凤在不久前嫁人了,所以我只好将就点,选那个听说温柔体贴的花云依。」
梅尉文眼底蕴藏着怒火,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只好将就点?凭他也想娶花云依为妻?简直是痴人说梦。
「结果怎么啦?」有人连忙问道。
「哼!那女人居然二话不说便拒绝。」男子喝了口酒,接着道:「她八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不然就根本不是传言所说得那般美丽,是个满脸麻子、歪嘴斜眼的丑八怪,搞不好私下还与府里的男仆有私情……」
话尚未说完,他便被狠狠地揍了一拳,倒在地上。
众人见状,醉意全消,讶异的看着怒不可遏的梅尉文。
那名男子被他揍得鼻梁歪,满口是血,疼得哭爹喊娘。
「滚,全给我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还有,你们要是敢再说任何污蔑花云依的话,就别想再待在京城!」梅尉文怒声威吓道。
以前的他究竟是怎么了,怎会和这些人渣混在一块?
众人连忙放下酒杯,搀扶着那名被打伤的男子离开,生怕再多待一刻,下一个受害者便是自己。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梅尉文一人,他双手依旧紧握着拳头,眼底怒气未散。
也不想想他们是什么德行,居然敢那样批评花云依?
想起那时她愤怒的拿起酒杯朝皇甫堂用力丢去的情景,以及她所说的话,梅尉文原本紧握的双手逐渐松开。
当时她的心情,如今他已能体会。
她的心完全向着他,然而他却因为自尊心作祟,愤而将她赶走。
他实在后悔莫及。
李文小心翼翼地步入厅堂,整理着凌乱的桌子。方才他与其他仆佣们都瞧见了,那群人中的其中一人鼻梁被打歪,嘴角流着血,狼狈的离开,这必定是少爷下的手,他与其他仆佣都暗自叫好,少爷早就不该再与那些酒肉朋友有任何来往。
「李文。」梅尉文忽然唤了声。
「小的在。」李文停下动作,有些胆战心惊。
迟疑了会儿,梅尉文才缓缓开口,「花云依……最近过得可好?」
李文有些愣住,「少爷,这事小的怎会知道?您若这么担心花姑娘,大可亲自登门拜访……」他连忙闭上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哎呀,要是少爷听了不悦,倒楣的可是他啊。
然而梅尉文并未发怒,只是重重叹口气,拄着拐杖缓缓步出厅堂。
李文说得没错,他不该问他这个问题,若真担心她,他就该亲自前去见她,但是,他该以什么身分见她呢?而她,又会肯见他一面吗?
李文看着梅尉文离开,不由得轻叹口气。
少爷那拄着拐杖的背影竟是如此落寞,身旁少了花姑娘,少爷也不好受啊!
*
自那日从梅府返家后,花云依整日待在房内,几乎不吃不喝,让家中所有人担忧不已。
花凌月内心更是愧疚万分。原本以为梅尉文是个不错的人选,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看走了眼,让小妹如此痛苦。
她缓缓步入厢房,看着坐于窗边面无表情的花云依。「小妹。」
花云依无任何反应,依旧望着窗外。
「小妹。」花凌月再次开口叫唤。
花云依这才回过神,连忙转头看向她,「大姊,有什么事?」
花凌月朝她绽出一抹笑,「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突然好想吃妳做的饼。」虽然小妹不说,但她知道小妹心里一直想着梅尉文,因此她打算以这个方法让小妹转移心思。
花云依先是一愣,随即轻轻点头,起身朝灶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灶房,看着眼前熟悉的锅碗瓢盆,她心里所想的却是另一座宅邸的灶房。
她拿出木盆与面粉,和了些水,开始揉压,制成面团。
手上忙碌着,她脑海里浮现上一回做饼时的情景,他就站在她身后,环着她的身躯,一同与她揉搓面团。
她有种幻觉,彷佛他现在就站在她身后,然而她转头一看,却空无一人。一阵孤寂袭上心头,她的泪水瞬间决堤,一滴滴的缓缓滴落在面团上。
一直以为做饼时的她是快乐的,如今,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好想他……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思念不停啃蚀着她的心,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
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他,进而喜欢上他?如果不要喜欢上他,她此刻是否就不会这么难受呢?
这时,花凌月步入灶房,只见花云依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
「小妹,妳怎么了?」
花云依连忙抬起手将眼泪拭去,转过身,勉强自己露出笑容,「我没事。」随即继续做饼。
她眼眶泛红,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方才在哭泣。
花凌月看着她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继续做饼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难受,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待饼烘烤完成,花凌月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品尝,却不禁皱起眉。这饼虽然不难吃,但却没有之前做得那般美味。
花云依看着大姊吃饼的模样,脑海中又浮现当时她踮起脚尖喂梅尉文吃饼的情景,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又让她眼眶泛红。
「抱歉,我想回房歇息了。」她赶紧在眼泪尚未落下前奔离灶房。
花凌月自然看得出她眼底的哀伤,再看了眼掌中的饼。
她下定决心,要让小妹再次展露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