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命,所谓「往事不堪回首」果然是对的,像这种事、这种人,遇到比踩着狗屎还要倒楣。
「一样是男人,唐尔硕就比他有品太多太多了。」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他会请女孩子吃饭,举止优雅有礼,而且他不会说别人的闲话,尤其是他所交往过的女人……」
感觉上,他是那种分手后依旧会对女孩子呵护备至的人。
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无论如何,都比周上栋那种把女人当泡面,吃完就丢的烂男人好几百倍吧?
她实在很同情那个尹晶晶。
「啊!刚刚跑得太快了,完全忘记该教训他一下。」碧绿这才想到,不禁懊恼地一拍大腿。
早该下个咒语让他上吐下泻个三天,再不就是牙齿痛一个礼拜。
以她现在的能力,这是绝对可以轻易做到的事。
「我真是够白痴了,连碰上这样的人都还会吓得反应不过来。」碧绿叹了一口气,放松全身地坐在飘散着花香的草地上。
花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坐在某座高级社区大门前的绿地上头。
四周燃起了美丽温暖的圆形路灯,安静悠然的氛围一时之间令人忘却了这里是繁华热闹的台北市,还以为来到了某个清幽的欧洲小镇。
碧绿抬头望着在天际闪烁的星星,深深吸了一口暗香浮动的清冽空气,方才在北方小馆里遭遇的纷扰和不悦的感觉全都一扫而空。
她看看周遭没什么人,索性取下头上的发簪,让如云的长发散落在背后,舒舒服服地往后一躺,就这样愉悦地看着天空。
半晌后,一道低沉的引擎声由远至近驶来,她直觉地坐直身子,却看见熟悉的黑色跑车停靠在不远处的一株行道树下。
不会……那么恰巧吧?
碧绿不由自主的像做贼似地躲到一棵椰子树后,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地偷偷探出头来看。
车窗没有关上,驾驶座上的确是卓尔不凡的唐尔硕,他神情严肃地望着身边坐着的秀丽女郎。
那女子也很眼熟,好像是某个知名的模特儿,最近经常在电视和平面媒体上露脸。但此刻秀丽名模的表情有些愤怒,又带着一丝惶然。
他们低低地交谈着,因为距离的缘故,碧绿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是秀丽名模随即狠狠地甩了尔硕一巴掌。
碧绿猛然捂住嘴巴,强忍住惊呼。
天哪……
尔硕神色未变,也没有丝毫想报复的反应,只是莫可奈何地凝视着秀丽名模,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秀丽名模闻言脸色大变,她可怜兮兮万般讨好地偎近尔硕,并试图凑上红唇欲亲吻他,但他略微冷漠地避了开去。
最后,秀丽名模眼看着事情再也无法挽回,只得微微嚅嗫着什么,然后哭丧着脸打开车门,奔进邻近的一栋大楼里。
啊……怎么会这样?
碧绿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好奇又心痒难耐,真想知道他们的对话内容到底是什么。
这会儿她总算亲眼见识到唐尔硕风流的一面,不过,她忽然觉得他似乎还满不错的,不管怎么样,被女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却没有像那些烂男人翻脸就痛扁女人一顿,更没有和对方恶言相向──虽然他的神情很冷淡就是了,但这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而且,当那漂亮的名模想用红唇向他撒娇,补偿他,他也满有个性地拒绝了。
如果换作别的男人,反正不亲白不亲,都是先「享受」一下再说吧?
话说回来,他刚刚到底对名模说了什么?怎么会换来一个巴掌和一记热吻呢?
跑车并未立即开走,尔硕神情沉郁地坐在驾驶坐上,头往后微仰,靠在椅背上,眼神无比寂寥。
也许是那抹寂寥打动了碧绿的心,在理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前,她已经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树影后,缓缓走向他。
她双眸直直地凝视着他,小手伸入背包里摸索出一小罐自制的清凉药膏,递入车窗里。
「你的脸有点痛吧?抹上这个会好一些,还能消肿。」她温和地道。
尔硕猛然抬头,黑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和狼狈。「妳……妳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好到附近吃饭。」说完,碧绿犹豫了一下,接着才开口问:「你还好吧?」
「抱歉,妳刚刚一定看到我出糗的样子了。」他边旋开药膏,深深吸了一口逸出的薄荷清香,微微苦笑。
「还好啦。」她耸耸肩,「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见,只看到她打你,然后想亲你,可是你拒绝了。」
「妳……承认得还真直接。」他一怔,随即哭笑不得。
「这样不对吗?还是你宁可我说谎,假装我什么都没看见?」碧绿有些不解。
尔硕不敢置信地盯着她,难掩惊叹之色,「当然不是,只是从来没有人建议妳说话或反应可以婉转一点吗?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
碧绿想了想,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也许基本的社交礼仪的确应该这样,不过,这或许就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顺利融入正常的社会,或是成为上流社会人士的原因。」她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适地道。「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目标,真好!」
不像千年前,个人的命运往往受大时代的巨轮牵引,辗得支离破碎,幸运逃过一劫的,也被迫沿途抛弃太多东西,到最后,又有谁能真正全身而退?
「那么妳呢?妳想过的生活,妳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尔硕双眸炯炯地凝望着她。
「我吗?」她笑了笑,「我说过,我对人生唯一的要求就是没什么要求。」
「我记得我也说过,会让妳对爱情改观的。」尔硕的眸色又变深了,诱惑迷人的笑意闪动着。
碧绿的小脸情不自禁地红了。
啐!真是的,风流大少就是风流大少,还以为他有多么容易感到受伤咧!搞了半天,她的安慰根本就是多余的。
「我要走了。」她转身就要离开。
「喂,等等!」尔硕急忙打开车门冲下车,修长的双腿三、两步便绕过车身,伸手抓住她。「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妳别走好吗?」
碧绿的心微微一颤,小手本能的想挣脱他的大掌,可是他将她抓得好紧好紧,彷佛这一生一世都不愿再放开她的手了。
快跑……不要再回头……不要笨到铸下另一个大错……
她的理智不断警告、吶喊着,可是,就在她的双眸接触到他深邃目光的这一剎那,她恍若陷入了一个注定无法消失的魔法中,无法抗拒。
这神奇蛊惑的魔法紧紧地将碧绿包围住,就连她坐入了驾驶座旁,原本名模坐的位子,鼻端嗅闻着对方所留下,那浓艳「红门」香水的气息,还是无法让她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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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尔硕和碧绿都没有好好地吃晚饭,所以两人商量后以猜拳来决定要去哪里吃饭。
「要是我赢,就去春天饭店吃饭。」他眸中闪动着笑意和必胜的决心。
「我赢的话,我们就去夜市从第一摊吃到最后一摊,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她豪兴大发,眉飞色舞地道。
「好,一言为定!」尔硕自信满满,心想今天晚上一定能够藉由美酒佳肴和浪漫的气氛,让两人的关系进一步。
「来吧!」碧绿兴匆匆地扳了扳手掌,握紧拳头。「剪刀、石头──」
「布!」尔硕十分有气势地出拳。
「哈哈哈……」小剪刀赢了大布,她乐坏了。「你该不会以为玩剪刀石头布,最后就是一定要出『布』吧?」
他惨叫一声,脸上满是不甘愿。「不行,我要雪耻,三战两胜!」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局定输赢就是一局定输赢,你想耍赖啊?」她睨着他,笑咪咪地道。
「好吧。」尔硕苦恼地爬梳了下额前浓密的黑发,「但是我们一定得去夜市吃吗?或许到钢琴吧去也不错。」
「我想去夜市。」碧绿看着他,忽然有点不忍心,瞧他一身优雅出众的贵公子衣饰,要他和她坐在夜市的小摊子吃东西实在也太委屈了。「好吧,既然你穿得这么正式,那……」
「妳愿意去气氛好一点的钢琴吧吃晚饭了?」尔硕双眸一亮。
醇酒、音乐、柔和的灯光……他彷佛已经看见她芳心为之沉醉,深深投入他怀里的景象了。
「这样好了,你去钢琴吧吃大餐,我去夜市吃小吃。」她虽然有点失望……不,是失望得要死,但还是不想强人所难。
「我不要。」尔硕心脏猛地一跳,急忙道:「我还是跟妳去吃小吃好了,吃小吃很好。」
「你这人怎么变得那么快啊?」她一头雾水,反应不过来。
「没办法,我就是无法拒绝美女的邀约。」他笑吟吟地道。
碧绿微微一怔,低下头来,掩住了迅速消失的笑意。「那……我们走吧。」
她怎么会忘了呢?他是个大众情人,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都有成堆的美女等着他青睐,所以他无法拒绝的又何止一个?
而且话说回来,她也不是美女,只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丛愣头青吧。
但是今天晚上,夜色是这么美,星星是这么亮,她不想面对现实,不想在今晚清醒。
至少……就让她拥有一个美丽的,快乐又梦幻的夜晚吧。
她可以假装自己是偶像剧里楚楚动人的女主角,即将和心爱的男人演绎最甜蜜的一幕镜头。
「妳想到哪一个夜市?」
碧绿振奋起精神,抬起头嫣然一笑。「到离这里最近的饶河街啰!」
于是,这个晚上,他们吃了一摊又一摊美味的小吃,虽然吃到肚皮都快胀破了,也吃不完所有的小吃摊,但是他们很开心,几乎夜市里每一处都听得到他们的哈哈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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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得越远越看不见 你阳光下灿烂的笑脸
在海天之间那条界线 慢慢地走远 你曾经是我的地平线
浪花掠过沙摊边境 我又看见我们的脚印
如果遇见幸福的机率是千万分之一 不顾一切 也要找回你
我才发现我比想象中爱你 只是一时不小心错过了你
每当夜深人静 我诚实的分析我自己 总会从梦中惊醒
还是不可否认地 我比想象中爱你……
──曲名:我比想象中爱你 作词者:陈忠义/萧人凤
碧绿边熬着香气飘荡的药汁,边失神落魄地发呆。
收音机里悠然唱着一首名为「我比想象中爱你」的歌,彷佛每个字都嵌入了她的心坎底。
她猛然惊醒,急急忙忙光着脚丫子跑去关掉音乐,好像这样就能够把回荡在心底的悸动也关掉一样。
「我讨厌这种忐忑的感觉,最讨厌了!」她大声喊着,忿忿地将身子摔进单人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仰望着米白色的天花板。
为什么他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搅乱了她所有的平静?还有,干嘛要一次又一次地吻她?
为什么他要陪她去夜市大吃,甚至到最后不惜脱下领带,解开胸前的钮扣,还松开了腰带……他苦着脸吃臭豆腐的表情,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还有,当他买了冰沙喂她喝时,那眼底的笑意和体贴温柔的动作,让她的心几乎融化成一摊水。
怎么会这样?
这根本是她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和感觉,她无论用掉多少药草蜡烛,都无法稍稍平抚这颗狂乱悸动的心。
碧绿垂头丧气,翻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真希望自己就这样闷死算了。
这时,电话声响起,她呻吟了一声,抓了抓乱发,勉强爬起来接听。
「喂?」她闷闷地道。
「妳在做什么?」尔硕低沉含笑的声音传来。
她陡然紧张了起来,连声音都僵了。「呃……」
「怎么?不认得我的声音了吗?」他笑意更浓,柔声地问。
碧绿坐直身子,心跳得好快好快。「认、认得,有什么事吗?」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情不自禁想起他炽热的吻,他温暖强烈的男性气息……
白碧绿,醒醒!她心里吶喊着。
「妳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没有。」
「为什么?妳还要摆摊吗?」尔硕丝毫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仍笑意盎然。
「对。」她口是心非地道。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切记、切记。
「但妳晚上总要吃饭呀?不如这样吧,我下班后去接妳,我们一起吃个饭。」他热切地道。
「啊?」她情不自禁地傻笑了开来。
「妳同意啰?」
什么?她悚然警觉,立即捏捏脸颊,让傻笑消失。
「唐先生,你听我说,其实我……」
「就这么说定了。晚上见。」
「等一下……」碧绿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那端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他根本不知道她会在哪里摆摊,晚上怎么见面啊?
「莫名其妙。」
说是这么说,她的心里却开始冒泡泡,傻呼呼地飞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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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避免的,碧绿还是下意识地等着他。
她一次又一次地抬眼,怦然地等待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不断反复练习着待会儿见到他时该有什么样的表情,该说什么样的话。
可是,她坐在淡水河畔吹风,吹得头都痛了,晚风里的寒意越来越浓,他还是没有来。
「傻瓜,就说了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她凝望着天空中隐约明灭的一、两颗星星,想笑,可是眼前却弥漫起一片雾气。
真是不争气呵。
她摇了摇头,看着夜越深,游人渐渐稀少,想来他也不会来了……
碧绿收拾了一下画架和背包,心情沉重地往捷运站的方向走去。
搭捷运从淡水回到台北市内后,她本来想要直接坐到离家最近的车站才下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不住翻腾,好像怎么也坐不住,莫名其妙地就在忠孝复兴站站起身,跟着蜂拥的人潮走出捷运站。
她缓缓漫步在热闹的东区街道上,路旁一间间的精品店透出温暖的灯光。
她步过一个个橱窗,忽然想起那天穿回家的休闲服已经洗净晒干了,却还没有机会还给他。
傻瓜,她心里明明还是很想见他的,不是吗?否则她大可以用邮寄,也不必一直把那套衣服摆在家里,常常望着它发呆了。
他的衣服宽大又暖和,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男人味,以及一缕若有似无的古龙水香气。
抚摸着那上好的棉质料子,彷佛还可以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碧绿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起来,一丝隐约的甜蜜暖暖地在胸口荡漾,暖和了今晚的凄清寒冷。
她振作起精神,抬起头来,眼角余光却蓦然瞥见某个橱窗后方的高大身形。
她震惊地瞪着精品店里穿着黑色笔挺西装的尔硕,他优雅含笑地替面前美丽的名模拂开额际落下的鬈发,他的笑容充满了深深的宠溺和喜爱,温柔的眼神好不熟悉……
碧绿如遭雷击地望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只滚烫如烙铁的大掌紧紧掐拧住,痛得她冷汗涔涔,无法呼吸。
原来这就是他今天晚上失约的原因。
碧绿怔怔地望着英俊挺拔的他微笑陪伴着前些天那个名模挑选服饰。
对方那天跟他起争执,今天两人却甜甜蜜蜜、亲亲热热的在一起,他亲手替她戴上一顶粉红色小巧的绒帽,愉悦地看着那美丽的名模在他面前转圈圈,然后快乐地笑倒在他宽阔强壮的怀里。
碧绿的脸颊蓦然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是下雨了吗?还是有人在楼上浇花,水洒得到处都是?
后来她才明白,是她的心底在下雨,泪雾迷蒙了她的双眼,然后悄悄滑落双颊。
她早该知道不要轻易相信一切的,早该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他开的一场玩笑,设下的一个游戏。
他是为了报复她的不知好歹吗?还是报复她的「自作多情」?
还是他忽然发现她一点意思也没有,根本就不迷人,也不有趣,所以他立刻转移了目标,摘取更芬芳美丽的蔷薇?
她只是一株碧绿色的小草,不起眼,没味道……他终于明白了吗?
「这样也好。」碧绿喃喃自语,声音极为虚弱,破碎无力。「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和他在一起,本来就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现在这样……正好……」
可是,为什么此刻她的胸口却觉得好痛好痛呢?
明明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啊!
四肢彷佛也不再听令于她,全身的力气像是完全消失了,透过玻璃橱窗的反映,她觉得自己好像苍白透明得几乎消失。
走吧,离开这个原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回到自己小小的世界里。
碧绿背着画架和背包,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却在迈开脚步的那一剎那彻底崩溃,泪成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