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级饭店豪华的宴会会场令古月笙有些不安。走在高级奢华的陌生空间,四周是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她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她一向不是个善於交际的女孩。二十三岁,就读研究所硕士班一年级的她,若不是因为母亲去世的关系,也许现在仍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
母亲死後除了留给她一个可以安居的地方,另外则是一个经营不善的剧团。其实剧团她是可以放弃的,但是若这么做,那些始终在剧团里帮忙的叔叔、伯伯和老一辈的演员怎么办?她一旦放弃,就等於断了他们的生路。
更何况,这些全代表着她对母亲的回忆。当紫月剧团的一出出戏码上演时,她会感觉疼她的母亲还健在,彷佛就在她左右一般。
紫月剧团恍若是母亲的化身,她不愿放弃,也不忍放弃。无论如何,她都会守住它的,所以,今天她听李学姊的建议,参加这企业名流、商场大亨云集的宴会。在这些企业名流中,只要有一个人肯资助她,紫月剧团的财务危机就过去了。
看着正周旋在名流之间谈笑自若的李学姊,古月笙有些沮丧的想着心事。在这种社交场合,她觉得自己一点也走不进那些人的圈子。
「月笙。」李云看见始终站在角落的学妹,忍不住过来提醒。「去和大家聊聊吧,我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
「我……」说真的,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别忘了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李云热心的提醒道。
「可是这礼服……」身上这套向李云借来,有些不合身的礼服,令她根本没敢多走动。
其实她和李云的身高、体型差不了多少,只差在古月笙的胸围是三十二D,而李云则是三十二B。原本她穿李云的衣服应该没什么困难,偏偏李云借给她的是件黑色的紧身晚礼服。
它剪裁简单大方,古月笙也十分佩服设计师的巧思,可是穿在她身上,真的是……真的是呼之欲出!
天!她连做个深呼吸都得偷偷地、慢慢地,分为数个阶段。
「礼服怎么了?很好看啊。」古月笙的好身材连身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怎么,你对这件礼服不满意?」
「不是的,我……」
「既然不是,那就好。」
李云拉着她来到一群陌生人面前,为彼此作介绍。
在场的三、四双眼睛莫不尽往古月笙若隐若现的乳沟瞧,若不是顾及今天的任务,她真有股想逃离的冲动。
「哦,原来古小姐是学音乐的,那想必对音乐旋律捉得极准喽?」一名五十来岁,肥胖的矮个男子笑着说,一双眼睛直盯在古月笙丰满的胸部上。「现在音乐正开始,与我跳支舞吧。」说着,他肥短的手就要伸过来。
「我……」那色迷迷的眼神令古月笙不觉的往後退了一些。
「这支舞是我的。」
一道陌生而冷漠的声音响起,替她解了围。
矮胖男子和她同时回过头。
「你是什么……」他不悦的打算斥责来者,可是一看到身後的男子後,便不敢再往下说,忙把绷紧的脸放松。
来者是一个身材高挑而带着些许狂傲气质的年轻男子。浓黑如墨的霸气双眉和似乎是习惯抿直的唇,让人不难猜出他不易妥协的狂鸷性子,帅气的脸上有股令人不敢侵犯的威仪。
「怎么,有意见?」他面无表情的挑着眉,用冷冷的语气问道。
「呃,是傅先生啊,我怎么会有意见呢?嘿嘿……」矮胖男子陪着笑脸,心想,傅典君可是四大企业总裁之一,这种人他可没本事招惹。
傅典君淡然的看了眼古月笙,未经她的同意就拉着她往舞池定。
「喂,你……请放开我的手。」她压低声音,手缩了缩,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没想到一抽,他反而把手握得更紧,到了舞池中央才稍稍放松。
「不牵着你的手,咱们怎么跳舞?」
「我不想跳。」古月笙发现自己竟然会对他的注视感到不安。她此刻只想快快离开这里,离开这男人锐利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伤人。
「我通常只依自己的决定做事,而现在,我想跳舞。」
「你想跳舞?那你另请高明吧。」她用力想抽回手,可怎么也挣脱不出傅典君强而有力的掌握。
优美的华尔滋旋律响起,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翩然起舞。古月笙一点跳舞的心情也没有,但碍於挣脱不了他,又怕丢脸,只得硬着头皮和他跳舞。
他的利眸往她脸上一扫,微扬起唇角,「女人似乎非常喜欢装模作样。」
「你……什么意思?」她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对她的不屑。
他知道她吗?要不然为什么才第一次见面她就感觉到他的不友善?
他把视线调低,眯着眼看她引人遐想的乳沟,以有些亵玩的口吻说:「女人到这种场合来,通常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与其他女人作比较,显示自己有什么比别人强的;另一个嘛,则是为了找长期饭票或是金主。」他看着她,不让她有闪躲他探索目光的机会。「你呢?你是哪一种?」
「你……」不知道为什么,古月笙的脸忽地发热,莫名的涌起一阵心虚。
她到这里是为了资助紫月的人,这样算是找「金主」吗?
不,不是的,眼前这男人真的很侮辱人!可是,她今天也真是为了钱而来,不是吗?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因此说不出话来了?」
「不!」
「不?」他冷笑出声。「明知穿着不合身,就只为了秀胸前本钱的女人,她的动机相当明显。」
「你……你侮辱人!」
「我只是说实话。」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而且你这个人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我非常不喜欢你。」她再度停止了舞步,这一次真的不打算跳了。「我不想跳了,失陪。」
「在我对事情还有兴致时,不许任何人抽身。」
傅典君十足霸道的语气和对她莫名的敌意激怒了古月笙,她狠狠的瞪他一眼,抬脚用力踩住他的脚。
他嘲弄的眼神添加了几分危险的气氛,两人无言的对峙着。
「我不想跳了。」她的双眸燃着两簇火光,再次声明。
「为什么?」他问得很故意。
她不想引来众人的目光,於是深吸了口气说:「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
她清楚目前所在之处是名人云集的地方,且眼前这霸道又无理的男人似乎是挺有身分地位的,她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他而让自己难堪。
「你不舒服?真的?」
「是的。」她以为回答他肯定的答案後便可以解脱了,没想到……
「喂!你……」
古月笙在下一刻即被腾空抱起,由於过度震惊,她有些措手不及。
傅典君的动作引起旁人侧目,纷纷窃窃私语。
会发生这种事古月笙始料未及,她红着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敢见人。
她今天可真是出名了!
噢!天呐!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宾客们的谈论声渐远,才要说话时,上头忽地传来低沉且具磁性的嘲讽声,「你睡着了吗?」
她挺直了身子,「我才没睡……」话才出口,她忽然感到一阵震动。
天呐!她居然被他丢上车。
傅典君坐上驾驶座,并立刻发动引擎驶离。
一时之间古月笙有些呆住了,学姊怎么没有上前制止这讨厌的登徒子?为什么?
「我……我要下车。」她生气的说,今天她实在倒楣,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对,什么事都脱了轨。
他淡淡地道:「如果你觉得在时速一百的情况下跳车能安然无恙的话,那请便。」
「你……你以为我不敢?」
「那就跳啊。」他的表情摆明着看好戏。
这家伙真是冷血!古月笙生气的鼓着腮,不再搭腔。
她的模样令傅典君忍不住失笑。心想,这小妮子可真倔强,也好,这倒对了他的胃口。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见她仍闷着气不答,他颇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也好,咱们就准备开车绕一夜吧。当然,如果你觉得住我那里无妨的话,我也可以考虑。」
住他那里?她才不要!
古月笙防贼般的看了他一眼。这男人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说起话来虽让人有选择权,却都语带威胁呢?
原本她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说话,可是现在好像不说也不可以,好歹先让自己平安回家。
约莫半个小时後,车子在古家门前停下来。
下车後,她冷冷的回过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她实在感到气闷,怎么会遇上这种人?更可恶的是,他破坏了她今晚参加宴会的目的。「而且,我不想引狼入室。」
资助剧团的人没找着,还如此丢脸,她真是一肚子火。
傅典君对她的话倒没生气,他冷笑着说:「就凭你这一身肉弹装,不引狼入室都很难。」他略锁双眉,嘲弄瞥她一眼,「那摆明勾引人嘛!」
古月笙瞠目结舌。学姊借给她的高级晚礼服成了肉弹装?他还说,她穿这礼服的原因是为了……
勾引人?!
她火气冲了上来,大声的道:「我就是喜欢穿肉弹装,就是摆明勾引人,怎么样?」
他的深邃眼眸在黑夜里更显得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伸手托起她弧度完美的下颚,将脸凑近,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更显迷人,「那么下次记得勾引我。」
这狂妄的男人!古月笙秀眉紧蹙,硬挤出嘲讽的笑意,「你确定你有那身价值得我勾引?」
原以为这些话会令他知难而退,并令他自尊受挫,谁知道他却彷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那你就试着来勾引吧!」
什么意思?目送着傅典君离去,古月笙脑袋里仍想着他的最後一句话。
哎呀,管他的!反正以後没机会再见到他了,想那么多干啥?只是……
看他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他那股狂妄之气怎么来的?
真是的,怎么想着想着,又想到他的事了呢?讨厌!
***
古月笙意兴阑珊的听着老师讲课。她最近正准备办理休学手续。
好不容易才考上的研究所,只怕没能念了。人生际遇真的很难说。
第一堂课下课时,一群同学在她後头讨论着事情,声音之大,让她想休息都不可能。
「喂,你知道研二的蔡学姊要到美国留学了吗?」
「知道啊,有钱人家的孩子真好。」
「才不是!她家哪里有钱啊?是找到了金主资助她去留学啦!」说话者压低声音,「有不少学姊就是这样出国的喔!」
「也就是说彼此的关系名为资助,实际上根本是变相的桃色交易?」
「可不是?」
同学们的交谈话语清楚的听在古月笙耳中,忽然间她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於是她早退了。
原来「资助」这词是现代桃色名词?她真是太搞不清楚状况了,怪不得那晚在宴会上,当学姊向人证明她在找剧团的资助者时,那么多老男人对她颇有兴趣的样子。
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也难怪上一次那个姓傅的三番两次的羞辱她,原来他以为她也是那种要以身体换取「资助」的女人。
低垂着头沮丧的走在回家途中,忽然她的手机响了……
「喂,我是。」是剧团的伯伯打来的。接下来他所说的话令古月笙吓得险些开不了口。好一会儿她才苍白着脸,嘴唇微颤的说:「好,我马上去。」
收线之後,她招来一部计程车,匆匆的赶往警察局。
怎么会这样呢?
刘叔开车一向很小心,怎么会为了超车而撞上对面车道的车子?
幸好双方都只受了些微的擦伤,没有大碍。只是,听说对方似乎不是好说话的人,不愿意私下和解,而直接闹到警察局去。
哎!她和她周遭的人最近在走什么霉运?
赶到警察局时,她看到刘叔和一个剧团的人员正从里头走出来,後面则是一个私人司机穿着的男人,和一个年约四、五十岁左右,西装笔挺的男人。
「刘叔。」古月笙立刻上前,看他身体无恙,这才宽了心。「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月笙……」刘叔沮丧的低下头。「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能怎么样?」剧团的人员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两个人一眼,压低声音说:「当然是花钱消灾喽。」
「很多吗?」他们现在是最缺钱的了,数万元对他们而言都不算是小数目。
「我们理亏,赔的钱还能少啊?」
「到底多少?」
「他们索赔一百万。」
「一百万?」古月笙瞪大了眼,她回头看了站在後面的那两人一眼,「这根本摆明坑人嘛!」她又看向刘叔,「而你们真的任人坑?」
「二手的中型货车撞上人家全新的劳斯莱斯,不这么赔,人家会放过我们?」
劳……劳斯莱斯?!古月笙傻眼了。
他们家那部运道具的货车真识货!
「可……可是那也太贵了吧!」一百万哩!不行!她得去跟那劳斯莱斯的主人谈谈。
於是她走向後头的两人,鼓起勇气开口,「先生,打个商量吧?」
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有事吗?」
「你是劳斯莱斯的主人?」
男子推了一下金边眼镜,「我是他的委托律师。」
律师?也就是帮他处理事情的人,唔,找这个人谈事情,应该和车子的主人商量是一样的吧?
「我觉得这次的车祸事件,你们的索赔金额太高了,一百万哩!一百万足够买一部全新的车子了。」这些有钱人真不知道穷人家的苦。
律师一笑,「看车子的价值吧,一百万买扇劳斯莱斯的门都不够。」他看了古月笙一下,「小姐,索赔一百万算是小数目了。要真的论起今天我们老板的精神损失和财务损失,只怕你赔一辈子都赔不起。」
这些有钱人的说话调调真的很令人讨厌!
「精神损失?」她冷冷的一笑,「我听说有钱人都很怕死,你们那镶金镀银的老板不会被这么一吓给吓成心理障碍了吧?那精神损失果真不小。」
「你……」律师有些不悦的看着她,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说起话来那么呛。
「而且,你们老板出门时习惯把全部家当带在身上吗?要不然怎会才出了个小车祸就财务损失最重?」
律师懒得再理她,实际上也因为她的伶牙俐齿不好招架,於是他说:「不管你怎么说,索赔的金额只会增,不会少的。」
「你们摆明坑人!」古月笙十分生气。
「坑你就坑你,怎么样?谁叫你们给机会让人坑?」说着他带着後头的司机离开。
古月笙气不过他蛮横的态度,於是在他们後头大吼,「你坑你的吧!付钱的是老大,届时我不付钱你怎么样?」
「那就法庭见。」
「谢谢你给我这机会,我活到今天还不知道法庭是什么样子呢!」她咬着牙,不认输的说。
刘叔和那个剧团人员看到她发飙的一幕,不禁有些讶异,两人面面相觑,心下皆想,他们从小看到现在的洋娃娃真的长大了。
以往印象中怕事的小女孩,今天竟然会为了一百万发飙,穷困真的会使人变得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