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十年的岁月就这么过去。
十年的光阴并没有在苏容容的脸上刻画下太多痕迹,虽然脸上的伤疤依然吓人,但是,她的风采并没有因伤疤而改变。
要说在这十年间最大的改变,就属于她的心境变化最大。
年纪到了某种程度,她已经看开、看淡,回想以前满腹仇恨的日子,现在的她只感到可笑。
感情并没有一定的准则,不是付出多少的爱就能收回同等的爱,她已不怪当年那个负心汉。
看着眼前这几个陪她十年的孩子,她还有什么好恨的,她爱她们比恨那个人还要多、还要深。
当年收留她们的用意是要让男人爱上她们,而现在,她希望她们一个个都能有个美满的归宿及用真心爱她们的人。
“容姨,请用茶。”一名清丽女子手执杯子由外走进来。
“霓儿,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吗?你的竹杖呢?”苏容容一见来人,立刻起身去扶着她。
“不要紧的,我在家里已能来去自如,容姨你不用多担心。”玉云霓笑着将杯子交给苏容容。
“不行!你的竹杖不能离身。”
“知道了,我以后不敢了!”其实,这已不是她第一次舍弃竹杖走路。
“容姨,你就由着她去吧!反正,她在熟悉的地方不会摔跤的。”傅钰敏替王云霓说话,因为,她知道她渴望能像个正常人。
“是啊!我们会在一旁保护她,而且,这些摆设我们也从没改变过,你放心吧!”跟在后头走进来的是走路一跛一跛的颜清秋。
“都有你们的话!”苏容容何尝不明白这些孩子想象正常人的心理,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假装也无法改变这残酷的事实。
她收留的这些孩子,是一个比一个命苦。
傅钰敏的脸被火烧伤、颜清秋的腿被继父打断、玉云霓是个瞎子、苏琴愫是又聋又哑,她们全由她带大,她当然了解她们的想法。
“对了,愫儿呢?”她这才发现苏琴愫尚未出现。
“她啊,她来了啊!”颜清秋指着在外头不敢现身的人影道。
“愫儿,你怎么了?”苏容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苏琴愫看众人都在看她,默默地捧着一个包袱进来,放在苏容容面前。
“这是什么?”
大家为容姨所缝制的新、衣。苏琴愫用手比画着。
因玉云霓看不见苏琴愫比什么,傅钰敏在她的手心快速写着苏琴愫所比的意思,这是她们大家的沟通方式。
“为什么要帮我缝制新衣?”苏容容不解大家的用意为何。
“容姨,你忘了吗?今天是你收留我们的庆贺日。因为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于是,大家就决定为你缝件新衫聊表谢意。”颜清秋明明白白地说出大家的用意。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苏容容高兴得快掉下泪来,她总算没白疼这几个小娃儿。
唉!可惜,这日子大概再也过不久了,因为,和傅老爷约定的日子一到,她就必须送敏儿回家成亲。
她担心敏儿未来的夫家会不会嫌弃她有缺陷的容貌。
“敏儿!”
“容姨,什么事?”
“敏儿,十年之约已到,是你该回家的时候了。”
“容姨,我不回去。”她在这儿生活得好好的,比起那些家人,她更加重视容姨,况且,她不要回家去惹人厌恶。
“敏儿,由不得我们啊!而且,你老是逃避现实也不是办法。你有你的好、你的美,那是一般凡夫俗子所不能了解的,你不需要自惭形秽,你在大家的心目中永远是最完美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容姨的用心良苦,可是,她割舍不下这十年的感情啊!
“你们大家听好,我这一生最大的满足就是你们,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们,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见到你们幸福、美满,有个好的归宿,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她把她们全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
“我知道,我会回家的。”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她不该再让容姨为她担心才是。
在一旁沉思许久的颜清秋,下定决心地开口:“容姨,我可不可以随钰敏回家探视,我想去看看我那群弟妹是否平安。”
“还是忘不了你那群弟妹吗?”
“是的,秋儿忘不了。”
她怕弟妹会像她一样遭到毒打。
看着颜清秋担忧的表情,她实在不忍心泼她冷水。
她那个爹并非她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常会虐待她;可是,那堆他亲生的儿女,他可是疼入心坎里,才不舍得毒打他们。
“去吧!看一看比较心安,也才不会老挂念着他们。”
“谢谢客姨,我会快去快回的。”
这些孩子真是令人心疼,她们一个比一个坚强、一个比一个善良,就希望月老在牵红线时别忘了这群可怜的孩子。
临安城康府
什么?指腹为婚?爹竟要他去娶一个连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的女人,真是老胡涂了。
康峻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想无缘无故硬塞个女人给他,实在太离谱了。
从小,他便要风得风、要雨得两,谁教他是康家三代单传的独子。他的话在康家的势力范围内可比得上圣旨,根本没人敢惹他不开心,更何况是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康家世代经商,举凡客栈、酒楼、布坊全是他们的商行,还有那一大片数也数不完的田地,光是一年的租收就让康府上上下下的人享用不尽。
就因为康峻崴是咬着金汤匙出生,不用费力、费心去谋生存,所以,他整日不学无术,只知留恋花丛间,和一堆猪朋狗友聊些风花雪月的事,他早已成为地方上人人公认的执挎子弟。
“崴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定下来的时候。”说话没什么分量的康父想以这个理由逼他同意。
笑话!在他还在娘胎他就帮他惹了这个麻烦,现在他就该自己去摆平,凭什么要他娶对方来解决这件事。
“爹,我根本不想成亲。”他可不想多个人管他。
“崴儿,爹知道你不想娶妻,可是,这是你那死去的娘作主为你定下来的亲事,要是你不娶对方来完成你娘的心愿,我怕你娘在九泉之下会不安心。”他清楚现在惟有抬出亡妻,才能治得了这目中无人的儿子。
“而且,我猜想这傅家千金的长相应该不俗,你就算娶回家供养也是挺赏心悦目的。即使你不喜爱她,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事,你还是可以纳你喜欢的姑娘为妾,对方是不会反对的。”
根据他的了解,他这儿子永远无法抗拒美人的诱惑。
康父敢开出这样的条件当然是有他的理由,想他康家三代单传,为了让后代能开枝散叶,他当然会作主让儿子多纳些妾,谁要是能先生出儿子,就能母凭子贵。
关于爹爹的想法,康峻崴当然了然于心,还不是要他当种马,尽量在女人身上散播他的种。
他就是想和爹唱反调,因为,他不要被逼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尤其是娶妻这档事。
“我不娶!你就别再浪费唇舌。”
“崴儿!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听不进去?你是想让你娘因挂心着这件事而难安吗?”他再一次搬出亡妻。
“娘已经死了!”康峻崴道出事实。
人都死了,哪还会不安心?说不定他娘早就不知投胎至何处了。
“就因为你娘死了,所以,你才需要替她完成她的遗愿。”只要儿子能点头允婚,他才不在乎妻子是否能安心。反正她人早死了,根本不知道活着的人发生什么事,更别说她活着时留下什么遗愿。
难道现在要他母债子还吗?
要答应这门亲事会害自己被束缚一生,不答应想毁婚又会对人没信用,他真的犹豫了。
对于信用,他根本不屑一顾,现在,反而是那个硬要逼婚的女人引起了他的兴趣。
苏州傅家频频上门催婚,他不是不清楚,只是假装不知道,想看他爹会如何来处置这件事。
“傅家的千金真的貌美吗?”要是不合他的意,只要貌美,当他尝腻了野花时还有家花可供他享用。
如此一想,他倒也没有吃亏。
“你就没见过傅家老爷、夫人,男的俊、女的俏,我想……这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也没见过他未来的媳妇,只能靠猜测来胡扯一番。
“要是她不合我的意,而我想纳妾她却不同意时,我该怎么办?”聪明人就是要先留退路,先挑明了讲,才不会事后难以收拾。
“那就休了她,亲家不敢说什么的。”
有了爹的允诺,康峻崴才肯点头答应,他可不想无事惹来一身腥。
“爹,你最好记得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别让我到时候跟你恶言相向。”
“你是同意了吧?”幸好儿子同意了,否则面对傅家的催婚,他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
“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康峻崴再一次提醒他。
“我当然会牢牢记住。”康父加以保证。
见他满心欢喜的模样,康峻崴总觉得有被算计的感觉,好像是被骗而答应的。
管他的!
凭他能左手翻云、右手覆雨,就连天皇老子也要让他三分,区区一名女子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面覆紫纱的少女,眼神中透露出不合乎她年龄的淡淡哀愁。
她回家到底是对还是错?她真的不懂。
原本和大伙住在碧波楼时,每天望着西湖的风光,她的心湖平静,整天自由自在,她从不去在意自己的面容,更不用去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可是,一出楼后,当别人被她的狰狞面容吓到时,她就满心愧疚。
她并不觉得自己被火烙伤是件很不幸的事,虽然她没了令人惊艳的外貌,但是,她还拥有眼睛可看、耳朵可听、嘴巴可说,比起云霓和琴嗉,她是要感谢上天对她的厚爱。
在碧波楼,虽然大家都有残疾,但在容姨的教导下,她们个个有自信,从不自怨自哀,也不知何谓自卑。
如今一出楼后,她才知道自己并非那么坚强,每当她听到人们看见她的脸所发出的抽气声时,那就好比利剑在她的心头猛刺般,让她感到好难受。
正因如此,她开始用薄纱覆面,害怕又有人被她的面容吓到。
“大小姐!大小姐!”苹儿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她奔来。
“什么事?”一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傅钰敏收起愁容,双目有神地转身望向来人。
“大小姐,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头一回见到苹儿这么高兴,她也感染到她的喜悦。
“康府派人来传话,说是定在下月十五要迎娶大小姐过门。”她在前厅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立即拼了命地跑来向大小姐报喜讯。
这么快!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回家的生活,现在却要她立刻换到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她该如何是好?
一听到这个消息,傅钰敏并没有任何欢喜的感觉,反而敛起了笑容。
“大小姐,你不高兴吗?”这是喜事,苹儿不懂她为何会不高兴?
每个人的顾虑完全不一样,她知道苹儿不会了解她心中的担忧。
要嫁人本来就容易让人感到不安,尤其她又面有残缺,她更加担心夫家会无法接受她这样的媳妇儿。
“苹儿,你第一次见到我时的反应你还记得吗?”傅钰敏不答反问。
说到这个,苹儿就感到不好意思,她那时可是吓到发出尖叫。
“那不一样,是苹儿比较胆小,所以才会那么失礼。”苹儿急忙解释,她可不想让傅钰敏有所误会。
众人见到她的反应太多一致,只是惊吓程度的大小不同及有无收敛罢了!
“你记得要分派丫环给我时的情形吗?”那一次的情形令她感到最刻骨铭心的伤害。
苹儿又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众人一见到傅钰敏的脸时都快吓晕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当她的随身丫环,当苹儿被选上时,她还曾哭着求总管放了她。最后迫于无奈,她只好哭着答应。
“苹儿,你传话给我爹娘,就说我想退婚。”以前她曾抱着对方会毁婚的想法而默不吭声,现在,她不得不做出决定。
“小姐?不可以啊!好不容易有了这门亲事,怎好推辞呢?”苹儿知道小姐一生要嫁人已是难上加难,若是再推却这门亲事,恐怕此生再无良缘。
“苹儿,我的容貌连我爹娘都不敢看,我的血缘至亲都无法接受我,你认为一个外人会如此轻易接受我吗?”傅钰敏悲痛地道。
自她回家后,家人对她根本是不闻不问,甚至连见她的意愿也没有。
“大小姐,你不可这么说自己!那是他们不了解小姐的好才会排斥你,只要和小姐相处过的人,都一定会喜欢上小姐的。所以,未来的姑爷只要了解你的好,就不会在乎容貌的美丑。”
现在要她重新选主子的话,她宁愿选择平易近人的大小姐,也不要去服侍那个骄纵泼辣的二小姐。
傅钰敏何尝不知道这是苹儿安慰她的话,因为,在这座豪华的府邸内,就只有苹儿敢靠近她。
“照我的话去做,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傅钰敏无力地想回房歇息。
“大小姐!大小姐!”
苹儿追了上去。
其实,她觉得大小姐一点也不丑,只是,她脸上的伤疤容易让肤浅的人忽视了她的美。
好几次,当她替大小姐梳妆时,常会盯着她的左脸直瞧而失了神,要是没注意到她右脸颊上丑陋的伤疤,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她觉得大小姐比那个时时炫耀自己美丽的二小姐美多了。
“大小姐!大小姐!”苹儿不死心地想再劝她。
这种指腹为婚的亲事是大小姐一生惟一的希望,苹儿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而且,光看老爷和夫人这么满意这桩亲事来看,要他们去退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大小姐!大小姐!”不过不管苹儿再怎么追,还是追不上傅钰敏故意摆脱她的脚程。
不理会烦人的苹儿,傅钰敏在进房后就关上门,将不死心的苹儿隔离在门外。
她以前对婚姻还有一份憧憬,但是自她出了碧波楼之后,她早教自己死了这条心,婚姻之路不是她这种人能走的。
她不想嫁人!这一生都不嫁人!